意外之孕
怀孕了，可孩子却不是丈夫的骨肉
01
王乐乐怀孕了，可孩子却不可能是丈夫的骨肉。
她受孕那段时间，徐明山根本不在家中。唯一可能导致她怀孕的事件，便是她三十岁生日那晚的放纵。
她拿着报告单，像一叶孤舟飘在人潮涌动的医院大厅，随时会被吞没。
一位大婶急匆匆走过，一不留神将那堆材料撞落在地，她满怀歉意地弯腰拾起，当看到上面的化验结果，立刻露出一个微笑。
“姑娘，恭喜啊，要当妈妈了。”
那一刻，酝酿已久的眼泪决堤似的从乐乐眼眶中涌出。
02
乐乐和明山是大学同学，恋爱三年结婚五年，如今也算是“老夫老妻”。
校园里，他们是同学眼中的金童玉女；结婚后，他们又是同事口中的模范夫妻。
然而，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当恋爱的激情褪去，当多巴胺的魔法消失，面对未来漫长且平淡的家庭生活，总会有人开始思考，婚姻存在的意义。
乐乐曾以为，结婚就是让相爱的人能够名正言顺地长相厮守。可她显然忘了，生活中存在太多能导致恋人分离的因素。
比如第三者，比如疾病，比如工作......
乐乐和明山的婚姻，大约是败给了工作。
从他们结婚第一年开始，明山就被长期派到外地，短则几星期，长则半年。一开始乐乐还宽慰自己，小别胜新婚。每次明山从外地回来，他们总能爱得如胶似漆。然而，随着分离的时间越久，她内心越感觉空虚。
没有恋爱时，一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可当有一天，心里住进另一个人后，世界割成了两半，一半在自己身上，另一半在恋人身上。只有当两人在一起时，世界才是完整的，当爱人离开后，另一半的世界也落了空。
女人感到寂寞时，就容易胡思乱想，给自己凭添烦恼。
在乐乐盼着明山回来的日子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旧社会里那些上京赶考秀才的乡下媳妇，日日盼着相公衣锦还乡，又时时担心着他是否被哪个官家小姐瞧上非要以身相许，最终自己空耗了青春却终落得下堂妻的身份。
危机感袭上心头，每每这种时候，女人就会开始琢磨婚姻的意义。乐乐思索了许久，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在现代社会的恋爱中，同居、做爱都不是什么禁忌，婚姻不过是将这些行为合法化罢了，但婚姻却有一项产物是恋爱禁忌的，那就是孩子。
乐乐认为，她和明山之前的婚姻就像是成人版的过家家，如果有个孩子，他们之间就能有更多的牵绊。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丈夫，明山却认为现阶段工作不稳定，并不适合孩子的成长。乐乐不以为然，同他争论了许久，明山才渐渐转变态度。
一旦爱做的事背负上了某种使命感，其趣味便失了大半。明山似乎从那之后，战斗力就大不如从前。三年过去了，乐乐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她和明山那方面的关系，都没有以往那般和谐。
03
矛盾的种子往往在不经意的时候播下，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汲取着爱情的汁液，直到突然有一天，你感觉爱情似乎不在的时候，它已经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乐乐在心里积攒了太多对明山的怨气。她感觉他越来越看重事业，对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淡漠。
这些怨气积在心里就像一个黑洞，慢慢吞噬着她的快乐，令她整个人生都变得像老照片一样，单调暗淡，没有色彩。
她如同祥林嫂向身边的人抱怨，可无论是谁都会以“男人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在事业上努力进取”为由来开导她。
可是，他们如今已经有不错的物质基础，明山明明可以选择轻松稳定一些的工作却依旧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好好的一个家，总是留她一人独守。她就像他供在家里镇宅摆件，不可或缺，却并无实质用途，随着时间流逝，她会慢慢褪色，成为没有用的古董。
乐乐如今都三十了，这是个很尴尬的年纪，要说她老，可她容貌依旧靓丽，打扮出来也能是名花一朵；但要说她年轻，她身边的那些动作快的姐妹已经儿女双全，她自己也已经被人叫阿姨叫了十多年。
如今的她，既不能像个未婚女人一样，花枝招展随性而为，也不能如良家妇女般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她被绑架在婚姻的囚笼里，进退两难。
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婚姻于她，就如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现在她有两个选择，要么维持婚姻，在无忘中慢慢等死，要么抛弃一切重新开始，先死后生。
04
她给自己定了一年之约，一年之后她必须决定离开还是留下。
她开始考验明山，希望他能够证明自己还值得她拥有。可在明山看来，她的考验就像是任性的为难。他忙于工作，对她的纠缠并不理不睬。结果，这一年成了乐乐自己同自己的战斗。
她的灵魂分成两半，互相较着劲。想离开的一半试图说服另一半，而想留下的一半却总是想给明山更多的机会。
无数次，她想要来一场毫无预兆的出逃，短暂逃离这段令人窒息的婚姻，用远方来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然而，她总是在收好包袱的一刻，又发疯似的将所有行李从旅行箱扯出，反反复复直到她筋疲力尽。
而这样的纠结总是在她独自一人时发生，没有观众，始终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要疯了。因此她决定给明山最后一次机会。
在她三十岁生日的前夕，明山又一次备好一月的行李。临走前，她对他说，希望能一起过个生日。明山仅仅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说了句，争取吧，然后匆匆离开。
乐乐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眼泪安静地落下。她对自己说，如果生日那天他没有出现，那以后他也没必要再出现了。
生日的当日，她在等待中渐渐失去希望。她想起一段歌词，“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会开的门......”曾经她以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使发生，她也会选择有骨气的离开。或许，当一个人沉溺爱情时，不自觉就会变得卑微。
她为自己感到可悲，明明自己还算年轻，容貌也很出众，即使已婚，公司依然还有不少男同事向她示好。她竟然亲手把自尊葬送在这样一个并不关心自己的人身上。
悲哀之后，乐乐的心被满腔愤怒填满，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
愤怒的女人，最容易冲动。那一刻，怒火就像火山口里喷薄而出的滚滚岩浆，迅速攻城略地，吞噬掉她每一座理智的城邑。
05
她决定，她要报复。
女人的报复，多带着些不计后果的狠劲和自我牺牲的悲壮。
乐乐为了向明山证明自己身为女人的魅力，她故意约上一位曾隐晦向她表白过的男同事，一起去夜店狂欢。
那晚，她玩得很尽兴，在那声色迷离的场所，她有一种重获新生的狂喜。青春和自由的花儿再一次在她身上的绽放，她无所顾忌地发泄，似乎要将这些年缺失的快乐，在这一夜连本带利地取回。
她大声地聊天，热情地起舞，疯狂地喝酒。可冥冥中，她隐约感觉有另一个自己，高高悬在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切。后来，她醉的厉害，至于怎么回家，回家后又发生过什么，她统统不记得。
当发泄完愤怒之后，乐乐对明山的怨气全部消退下去。到头来，她所有的挣扎，竟成了自己同自己的置气。
日子依旧不咸不淡地继续，乐乐不知道这一次她能坚持到何时。
这个月，好朋友并没有如约而至，她突然有些恐慌，用试纸一验，竟出现了阳性结果。她不甘心地跑去医院，当确认自己已有月余的身孕时，她立刻乱了阵脚。
恐慌、愤怒，让她再一次失去理智，她拿着检验结果冲去质问那名男同事。结果对方矢口否认，还言之凿凿地说那晚只将她送到小区的大门，自己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她又恼又恨，可她明白，玩火的是自己，所有的恶果也只能独自承担。
06
乐乐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街头，她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
那个家是她和明山齐心打造的爱巢。她还记得，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的夏天，他们挤着公交来到城郊的建材市场，汗流了一身，可仅仅一根两元的绿色心情就能让他们甜到心尖。
他们忍受着闷热，悉心挑选着每一盏灯，每一张瓷砖，和每一块木地板，每每看到喜欢的材料或者跟老板砍价成功，他们都会在心里欢呼雀跃。
那时的他们虽没钱，却有对彼此炽热的爱，他们将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愿景，都凝聚在那个温馨的家中。或许这个家，是他们爱情最后的一块圣地。
她不愿回家，并不是怕面对明山，他如今还在外地出差，两周后才会回来。她只是畏惧，在她和他的家里，她会更加憎恨不忠的自己。
烈日炎炎，滚滚热浪炙烤着她的身体。空气受热不断膨胀，乐乐感觉自己的婚姻就像一个气泡，已经濒临破裂的边缘。可奇怪的是，先前明明已经做好准备，果真到了这一刻，她又感到强烈的不舍。
回想一下，她的婚姻真的有那么不堪么？她和丈夫之间就一点爱也没有残存么？好像也不是。
扪心自问，徐明山除了工作忙一些，也算是个不错的丈夫。他虽然常年在外，可从不乱来，无论去哪里，他总是第一时间向她备案。大概因为心中存有亏欠，他对于她从来是有求必应，只要她喜欢的，他就会给她买单。
她其实也明白，若不是明山在外努力赚钱，她平时哪有时间和金钱美容、健身，将自己保养得花枝招展。可以说，她如今的优渥生活，全是丈夫给的。他替她挡住了所有生活压力，她才能活得如此优雅从容。
过去有人说她生在福中不知福，她总听不进。而现在她细细体会，才理解真正的爱，是润物细无声。
多情男人多蜜语，他们专挑女人爱听的话讲，让人腻到骨缝里去。可这样的人，同你在一起时，他是深情的王子，离开时，他就是冷漠的暴君。他让你煎熬，让你疯狂，却给不了你一生的承诺。
深情的男人大多是沉默的，他不需要海誓山盟，而是用行动来履行自己的诺言。他不纠结一时的得失，也不贪婪一朝一夕的温存，因为他有一生要与一人相守，他的目光总是坚定地看向前方，他要在那里为他们铸造一个无风无雨的未来。
恋爱的女人有一对灵敏的耳朵，却缺失一双智慧的双眼。她们想要从男人口中听出美妙的爱情，却难从他们的行动中判断情感的真伪。
现在，乐乐终于看到了明山的好，可又能怎样呢，一切似乎都晚了。
07
不知不觉，乐乐已经靠潜意识走回了小区。当她抬头时，竟发现家里亮着灯。明山怎么回来了！
她的心似乎坠落万丈深渊，她无措地立在原地，思索该如何去面对。明山突然打来电话，乐乐差点吓得把手机扔到地上。
“乐乐，你在哪，快回来吧，别一个人在外面吃饭，我在家给你准备了惊喜。”
惊喜？乐乐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这几日她脑子里全被怀孕的事填满，竟然第一次忘了。
明山是专门赶回来陪她过纪念日么？为什么偏偏在今天，他要对她这么好。
她原本还设想，将孩子偷偷做掉，永远不让他知道。可现在，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再去欺骗这个男人。
乐乐假装淡定地回到家，明山的鞋静静地躺在玄关处，就像两只归港的帆船。家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的兹拉兹啦的声响。
餐厅内跳动着柔和的烛光，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插在花瓶中，散发着醉人的芬芳。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冰镇红酒，意大利面和蔬菜沙拉，明山哼着小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就像一幅画。她看着这个画面，久久不愿将眼神移开。
“回来了。”
“嗯。”
“今天加班了么？”
“没有，散了会步。”
“快去洗洗手，马上就开饭了。”
简单的对话，却透着质朴的情谊。以前她不懂，以为爱就是热情的拥抱，激烈的亲吻，和洪亮的一句我爱你。但其实，爱就浓缩在不粘锅里那块扑哧冒油的牛排里。
生活终归是平淡的，工作，吃饭，睡觉，每一天都是如此单曲循环。但如果，上班做的是自己热爱的事业，吃饭时有一位暖心的人相伴，晚上和最爱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眠，这样每天开始和结束时，你们都能看见彼此。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幸福。
现在，乐乐就觉得自己很幸福。拿家务事来说，她从没和明山像别的夫妻一样为什么事情该谁做而争吵。因为她不能做的明山都做的，她能做的但不想做的明山也会替她做。
其实婚姻就像猪肉白菜馅的包子，只有当猪肉和白菜忘记原本的自己，与彼此紧密融合，加上各味佐料后方可成为香气四溢的肉馅。但如果猪肉和白菜坚决保持自己完整的模样，那这样的包子想想就令倒胃。
婚姻不能像菜场的交易，斤斤计较终会将相爱双方推向对立。完美的婚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比谁付出的多，或者谁比谁爱得深都不重要。我的失便是你的得，你都是我的，还何须计较。
有人将婚姻比作左手和右手，那其实是世间最美妙浪漫的组合。右手勤勤恳恳从不抱怨左手的笨拙，可失去左手的右手既完成不了复杂的工作，也演奏不出美妙的音符。
过去的乐乐只在婚姻中看到她自己，现在她满眼全是为这个家辛勤付出的明山。这么多年，她欠他一句，辛苦了。
08
明山将煎好的牛排摆上桌，因厨房温度太高，他满头都是汗。
“快趁热吃吧。”
乐乐点点头，给两人的杯子倒上红酒。
“谢谢你回来陪我，纪念日快乐。”
“只要你开心就好，纪念日快乐。”
高脚杯相碰，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亲密地接吻
“明天我得赶回去，一早就走。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领导已经批准，我以后不需要再经常去外地工作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要一个孩子。”
如同有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乐乐脑中一片空白，也就在那一瞬间她决定向他坦白。
“我怀孕了。”
她曾在脑海中演绎过无数次，当哪天自己真的怀孕时，要如何将这样一则好消息告诉丈夫。而现在，她用一种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然后揣着一颗接受审判的心等待明山的裁决。
原本，她以为他会发狂发怒，甚至提出离婚，无论是什么，她都可以接受。可出乎意料的是，明山竟然异常兴奋地抱住她。
“真的么！太好了！我要做爸爸了！ ”
他脸上的惊喜和笑容不像是假，难道他是太想做父亲而兴奋过了度？
乐乐咬咬牙，小声补充，“大夫说，宝宝现在有一个多月了。”
明山哈哈笑了起来，“这是你送给我最好的周年礼物。谢谢你，乐乐！”突然他又紧张地问，“你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糟糕，晚餐做的太油腻，是不是让你没有胃口。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做些清淡的。”
乐乐不知所措，明山的反应太出乎意料。即使他深爱自己，可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心平气和地接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吧。难道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她再次用颤抖的声音道，“你那时还在出差，我怎么可能怀孕呢。”说完，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明山脸上地笑容一点一点褪去，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似笑又非笑，这令乐乐不寒而栗，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经历怎样的狂风骤雨。
然而，明山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糊涂，难道你不记得，你生日那晚，我也专门赶回家给你惊喜。结果你比我回来的还要晚，不但满身酒气，还非要黏在我身上撒酒疯。没办法，我只能舍身取义。估计就是那一次误打误撞了吧。”
乐乐瞪大眼睛，“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明山露出一脸的鄙夷，“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喝酒会断片。”
“可是，第二天你人呢？”
“我要赶下午的会，一大早就坐飞机走了。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同我道了别。”
乐乐茫然地摇头，“完全不记得。”
明山无奈地叹气，“大概是在说梦话吧，我刚一转身，你呼噜声又响起了。我下飞机给你发过短信，别告诉我你没注意。”
乐乐想了想，“我那天请了假，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起来又清理过一次手机信息，估计是漏看了。”
明山揉着额头，“所以我飞了几千公里给你带回的惊喜，尽然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乐乐小心翼翼地点头，心里却落下了一块巨石。她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原来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不忠，这一切不过是场凑巧的误会。她不自觉地摸上小腹，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浅笑，这也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明山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两手抱胸作出沉思状，“这下有点麻烦了，那次你喝了酒，会不会对宝宝的健康不好。”
乐乐有些紧张，“你的意思是，孩子不能要么？”
明山再一次抱紧她，“我怎么会轻易放弃我们的孩子，去咨询下大夫，总归是好的。”
乐乐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哽咽道，“真好，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所幸，那一场放纵并没有酿成大错；所幸，这一场误会让她悟出了婚姻的真谛；也所幸，明山至始至终都给予了她最大限度的信任。
大概许多人都需要经历迷惘、挣扎、出逃和悔悟，才会明白自己拥有的已经是世间最难得的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