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空》

喷空是朴素、真挚的交流

随着经济条件的逐步改善，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在飞速改变，这是个讲究速度和激情的年代，特快列车将绿皮车一夜之间甩过，高铁又将特快列车飞快抛弃，高铁尚未沾沾自喜，复兴号已经登上历史舞台，快的惊人！快的心颤！快的让人血压高！曾记得有名言警句曰：历史的车轮飞速发展，它可以碾碎一切旧的和落后的东西，滚滚洪流中，进则发展退则灭亡！然而，哲学的本质告诉人们，任何事物的发展和进步都不是单调和枯燥的，都需要有促进和改变它爆发其最强生命力的东西存在，就如同高速旋转的轴承必须要有润滑油一样！紧张高速的工作和竞争之下，聊天就成了缓解压力和调剂生活的王守义十三香！

工作与生活之余，人们都喜欢呲呲大蛋，侃侃生活聊聊工作，甚至发表一下肉食者谋之的军国大事。聊天期间，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中知人事的人才比比皆是，反正吹牛不纳税，渴了有茶水，人群中尽管喷、尽情喷，随便喷。很多人对他们不理解，甚至嗤之以鼻，而或说祸从口出，甚至有素质侏儒之流将喷者的话题散布于外，人为地给喷者增加不尽的烦恼，当然精神侏儒毕竟是精神侏儒，即使再长期使用步步高增高鞋垫也无济于事。笔者从来不贬低人群中的喷者，小小老百姓，俗称草民布衣白丁，终其一生恐怕都没有登上大学讲台发言的机会，也没有坐在会场冷眼扫尽台下听众间或撇一撇嘴巴的资格，就在这个寒风簌簌滴水成冰的冬夜，和一群级别差别不大、互不存挖坑垫砖之心的同事、邻里、乡亲们围着破树疙瘩烤着原始自然的篝火，喷喷大江东去浪淘尽，聊聊张三媳妇李四儿子读博考研的喜讯却也不为过，不值得精神侏儒们奋起千钧棒直捣旧寰宇！

喷空，是河南话对聊天的精准定义，说是喷空，其实往往喷的不是空，而是实实在在的话题，这样的话题，有长久不见的老俵们之间拉拉家长里短的知心话，有老同事之间话别多日不见的牵挂和思念，有浪迹天涯的游子遇见发小的激动和感慨，有商海鏖战拼搏的合作伙伴之间的交流提高和互通信息。这样的喷空，喷的是感情、喷的是关心和希望，喷的是对岁月的感慨与无奈，喷的是经济发展过程里的互帮互助与共同提高。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张三会叫李四，“四哥，今黑没事喷喷，弄二两晕晕？”“老中，可长时间没怼过啦，今黑怼一瓶！”一斤长葛钟繇酒，一碟花生米，甚至就着蒜瓣或者大葱，无须热菜，无须美女服务，喷着喝着，喝着喷着，喝的不是酒而是感情，喷的不是嫦娥号跑到月球背面而是明天打水泥路咋把路面抹的更平！有孔乙己在咸亨酒店的气氛，却无孔乙己老先生的酸臭迂腐！

老家有很多喜欢喷空的人。1980年代之前，集体经济时代，土地上的集体劳动束缚住人们渴望奔跑的双脚，队长敲钟出工，吹哨子放工回家，人们集中劳动集中休息，作息时间的一致很自然地为喷空的人们提供了空间和时间。于是在锄地时喷，喷喷《朝阳沟》《红灯记》，说说栓保和银环，说说十七年风雨狂和李铁梅小小肩膀能扛八百斤。薅草时喷，喷喷深草颗子里的野史俚话，喷喷皇帝老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和唐伯虎三点秋香。沤粪时喷，喷喷沼气池里呲呲叫地沼气燃烧的比煤球都好，喷喷夜黑谁又去听新婚夫妇的墙根。劳动时喷，休息时喷，回家时喷，那时候村里喷空的集中地点和时段就是一日三餐的饭场。早上起来，端上一碗玉米糊糊，卷上两个烙馍饼子，蹲在自然而然形成的饭场上，一碗玉米糊糊可以喝上一个多小时，喝着吃着喷着，都不耽误，也不知是碗里的饭耐吃还是长久蹲着比坐着舒服，当然最主要的应该还是喷着心里舒畅，有吃饭的气氛。各种话题，各种调侃，各种逗乐不一而足。四毛喷：“孬蛋，夜黑恁家做的啥饭？”孬蛋接着他的话喷：“俺娘烧的是红薯糊肚（就是红薯玉米糁稀饭）”。四毛接着喷：“夜黑俺娘做的是剩面条！”四毛他妈节约，总是把中午没吃完的饭放到晚上继续吃！

老夸和短枪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老夸：“短枪，你不着（知道）俺大孩在学校里穿的校服多得劲，多精神，比刘德华都强！”短枪说：“俺孩那校服比恁孩直棱，恁孩没俺孩高！”两人一会喷的脸红脖子粗的不欢而散。街坊邻居一般是不记仇的，尤其是像老夸和短枪这样最喜欢在一块喷空的人，红脸与握手言和比年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好的还快。第二天，两人还接着喷，短枪：“老夸，你懂类多，你知道台湾的台字咋写类？”老夸说：“你就是个瞎子货，不是一年级你上啦五年（短枪上学时学习差，一年级和老夸一起上，老夸上五年级时，短枪对老夸说“我再上一年一年级，嘚瑟一年是一年，要是不上学就得回家里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去地里干活没有在学校得劲”），台湾的台字恁简单你都不知道，过来我给你写写，台湾的台是抬东西的抬！”短枪若有若悟：“哦，原来台湾的台字就是抬东西的抬？”

有个叫给撩的喷家，喷过这样的话题，生产队里的饲养员是给撩他二伯，一天给撩他二伯，就是老饲养员，牵着一头公牛去耕地，给撩正在地头用粪钯翻地头，看见老饲养员牵着公牛从身边过，那头公牛长的膘肥体壮，给撩说：“二伯，喷会呗，你喂类牲口真好（喂类就是养的）！”给撩他二伯听着心里高兴，接着给撩的话喷：“孩子乖，恁伯不是喷类，啥牲口到我手里，我都会喂好，一明一夜长七斤肉！”给撩喷：“就是，队上人都着（知道），你喂类牲口就是好，真好真好！”给撩他二伯喷：“恁伯不是喷类，我还没见过谁比恁伯喂牲口好嘞！”

有个叫老晕的喷家，喜欢喷，也会喷，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喷《水浒》喷《三国》，无所不知，喷起来五马长枪，让听者云里雾里都会听晕，所以都叫他老晕。老晕是好人，热心肠，谁家有个小矛盾都喜欢找他喷喷，也就是调解调解，有一回，老挑和他老婆因为床头和床尾的鸡毛蒜皮子的事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有矛盾就忘记了伟大领袖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教导，瞬间恩爱全无，立刻就像《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样，那拳头像紫金铂锤打的他像开了五彩染房。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无法规劝，也有人劝，可是力度不大，大家都说，只有老晕能劝住，当然，老晕早就在一旁冷眼观看，只待双方闹够打累了，他才开始喷，从街上开始给老挑喷，大致就是老婆是亲的不是揍的，相敬如宾亲密无间是无产阶级革命同志的优良传统之流，接着又给老挑老婆喷，大致是男人是要面子的，要给男人留颜面，梁红玉击鼓上阵，韩世忠跨马出征，夫妻之间要像社员同志紧密团结在队长同志周围一样紧密团结，喷了一个多小时，渐渐老挑两口从火焰山上慢慢下来。然后风平浪静。老挑喷：“别在街上啦，天黑啦，走，回家喷会去！’’于是三人去老挑家接着喷，喷着喷着该喝汤啦（就是吃晚饭），老挑老婆和面擀面叶打鸡蛋，老挑和老晕一人一碗面叶鸡蛋下肚，接着喷，喷类老挑两口互相承认错误，喷类老挑两口抱头痛哭，喷类老挑两口哈欠连天，那时候电力供应不正常，经常断电，点着煤油灯喷空是家常便饭，从吃过面叶鸡蛋开始，就是天落黑，老挑他老婆把油灯添满，老晕开始喷，最后一直喷到煤油灯自己灭，油尽灯灭老晕还喷，老挑说：“晕哥，灯没油啦，明白类了再喷吧！（就是明天早上再喷）”老晕说：“中，明白类了再喷！”从老挑家出来，街上起来往家挑水的社员已经开始在水井里打水啦！从这以后，老挑两口子再没红过一次脸，大家都说，老晕这喷家中，老晕这喷家是狼猪他亲爹——老弄家（弄这个字在本地可以引申好多种意思，狼猪是专门搞生殖繁育的公猪，个大膘肥体格壮肾功能好），搁到现在，老晕应该到劳改队做劳改犯的心理疏导工作，或者去外交部当个专业谈判官。因为喷空把油灯喷的没有油，所以大家从此后又叫老晕为“喷干灯”！

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位同志早都告诉大家，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老夸和短枪两个喷家，就是纯粹抬杠斗嘴，图个穷快活，从不会结仇从不会互相不理睬超过一天。四毛和给撩这样的喷家就是给大家枯燥的生活增添点茶余饭后的笑料，谁也不会在意他们发明的词语。老晕这样的喷家，倡导的是红旗高高飘扬夫贤子孝解决矛盾的喷空，大家都喜欢听他喷！但是也有很多喷空喷的弟兄反目夫妇扬飚的例子，见怪不怪，要不就不是人类花花世界应该有的本色啦！

人活在世上，不能总是紧张的工作，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既要生活也要需要工作，也如有阳春白雪也要有下里巴人，也如有人喜欢把脑袋放到精密数控车床上削减去争个所谓的一官半职和权利，而有的人就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工作的紧张节奏中，配上喷空这种成本很低的娱乐形式，不失为一种简约有效的生活方式！当然，就如对驴敲鼓对牛弹琴一样，喷空也要看对象，周围有素质侏儒之流在场时绝对要三缄其口沉默是金啦！

治大国如同烹小鲜，喷空也如此，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一切虚的没有基础来源的空穴来风是不能喷的，一切有碍团结进步奋发向上的负能量的话题也是不能喷的！因人因事因地，三五知己，车友也罢，酒友也罢，红颜也罢，蓝颜也罢，有酒也行，有茶也可，只要喷的舒服喷的畅快，喷的得劲，都不妨放下心中放不下的功名利禄，敞开心扉去喷一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