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世界

壹

百货商店里，每家店铺的橱窗都是精心布置过的，玲琅满目的商品让人有种置身大都市的感觉。每个店员都妆容精致，着装整齐，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她们整齐划一地对每一位入店的客人齐声高喊“你好，欢迎光临”，颇有欢迎女王驾到的气势。

但是，我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就好像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店铺之间。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语言回应，甚至连一个轻微点头都没有。

我自顾自地翻看着货架，当店员走过来询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时，我也会非常冷淡的回一句早已准备好的：“不用了，谢谢”。

我不是真的不需要帮助，只是我太熟悉他们的套路。一旦我说出需求，比方说我只是想要一件白衬衫这么简单的事情，店员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店里的白衬衫，以及可以配套的裤子、裙子、外套全部拿来给我试穿。如果我说不需要，那么他马上会把店里其他的白衬衫也都拿来，说着言不由衷的赞美，只是巴望着我可以多买两件衬衫回去。

如此般热情，但凡我两手空空离开，背影都能感受到身后袭来的巨大压力。

于是我只能从开始就假装高冷，假装不近人情。

贰

留学的时候，每次乘坐公交车，最后下车时我都会看着前方的后视镜，跟司机说一声thank you，挥挥手才下车；每次去店里买东西，面对店员的问好，我也会微笑着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一声"I'm good, thanks."

可是，我现在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如此没有礼貌，甚至是没有教养的人？

排队离开停车场，出口处两队要汇成一队。主干道连着过了三辆车，每一辆都别有用心而又极其迅速地跟着前车，深怕自己晚一秒，就被我“加塞”。我试图跟对方打个招呼，示意让我一下，但是每辆呼啸而过的车都视我为空气。

于是我嘴里骂了句傻X，一脚油门顶上前去。心想，有本事今天谁也别走。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叁

我还记得刚回国时，我会认真地站在路口等绿灯，即便所有人都趟着红灯横穿马路，我也会坚定的守候在十字路口，等着那盏灯变绿。但是变绿之后，才发现，其他方向不知从哪一窝蜂涌出无数的人群和车辆，让我迷失方向。最后，我就一脸懵逼的被留在了十字路口，眼看着信号灯再次变红。

我还记得刚回国时，每次坐公交我也会主动排队，然后我就眼瞅着一群男女老少推搡着挤向车门，而我，就成了那个因为车超载，一次又一次被留在站台的人。

我还记得新考了驾照之后，每当路口汇车，我都会主动的避让旁边驶入的车辆，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旁边的支流变成主流，而我自己反倒寸步难行，直到身后的车主开始鸣笛抗议。

后来我就变了。

肆

我变得习惯了在出门的时候，带上我的面无表情；习惯了别人向我问好的时候，先揣策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习惯了跟别人一起横穿马路，也不去看到底亮着的是绿灯还是红灯；习惯了坐公交的时候，跟着人群一起推搡着挤向车门；习惯了路口汇车时，也假装看不到旁边需要并入的车辆，只会紧紧的跟着前车，防止被加塞。

我知道，如果我有机会再踏上大洋彼岸，我一定会自动切换到那个主动问好，凡事说谢谢，绿灯行红灯停，遇车遇人主动避让的我。

可现在呢？

没有人能够一边随波逐流，一边评判潮流的是非。既然成为其中的一员，那你就等同宣布放弃了自己原有的立场。内心那个早期建立起来的是非道德观，也只会渐渐蒙上灰尘，最后，终有一天，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那时候，我大概会认为，这就是世界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