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第一年，我还行
过完年回来上班，我几乎是从家里逃了出来。
念书的时候到了开学总想拖着时间在家赖几天，今年过了初五我就开始坐立不安。不为别的，就为着年里年外大放血之后银行卡里单薄的余额，我便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爸妈日日伺候的生活了。
算起来距离毕业已经一年时间了，这一年过得好快啊。
每当新年伊始我都会没由来觉得恐慌，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度好像只有在这个时间节点才会尤为强烈，一转眼我都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些时日了，学生时代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还真有点悲伤，虽然我的学生时代即不算丰富也不算美好，用上虚度光阴、混吃等死这几个字都还贴切，但就是那些可以用稀松平常的语气描绘出来的懒散日子，确确实实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溜出了我的整个人生。
过去的一年是漂泊的一年，也是疲倦的一年。随时想停下来，生活却在不停地推着整个人往前冲。梦寐以求是做梁上燕，一不小心却成了南飞的候鸟。
拍完毕业照，收拾完宿舍所有的行李那天，我风尘仆仆地踏上了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南下之旅，没有跟任何人告别。攥着我爸给我买的那张机票，经过廊桥的时候迟迟不愿走进舱门。飞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驶离地面划破天空，我一直噙着的眼泪终于哗哗啦啦落满了整张脸，那是我迄今为止，哭的最久的一次。
独自一人从干燥的北方辗转到闷热潮湿的南方海滨城市，我跟大多数刚毕业，迷茫又无助的小青年没什么区别。
几经周转找到的房子在一个地段很偏僻的城中村，坑坑洼洼的地面，幽深杂乱的巷子，老式斑驳的民房，绕进去就很难走出来，迷路的次数多到数不清。
房间是隔间，空间很小，逼仄又狭窄，隐隐散发出一股霉味，采光也不是特别好，蟑螂会不停地从旧衣柜和床下钻出来又缩进去。我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利，这个不仅便宜而且支持押一付一的单人间是我当时唯一的栖身之所。把身上所有的钱悉数整理好交给房东，我一头栽在硬邦邦的床上睡到了天色晦暗。
这个城市的傍晚可真好看啊，夕阳像油画一样涂抹在天空上，云朵闪烁涌动，腥咸的海风轻轻拂过行人的脸，他们的五官都明亮了起来。
后来我不止一次看到过那样的傍晚，即使再也不会像第一次一样惊叹它的美丽，但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当初卑微又渺小的梦想就是在这样的景色里被点亮，在每一寸空气中跳起了舞。
“我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而不是生存下去。”
虽然我到现在依然没有实现。
当时我在一家只有五个人的创业公司做着苦逼的市场。去面试的那天，火辣辣的太阳照的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走到那座高的我使劲仰头都看不到顶端的写字楼前，既胆怯又憧憬。
这就是我以后每天工作的地方，不久以后我就能和那些进进出出的白领一样，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工整的职业装，踩着又细又尖的高跟鞋，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忙碌打着电话。只要我再努力一点，也许就能成为这座楼里面的精英，拿着丰厚的薪水，换一套像样点的房子，认识一群年轻又有趣的人，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就是这些听起来很土又没什么格局的向往，支撑着我捱过了此后艰难的每一天。
入职第四天我就在办公室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整整一个多小时，他反复摔着我放在他面前的策划案，对着我口不择言，整个人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在蹦。我局促地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下班的公交车上，我捂着脸流泪，哭累了就看看周围。拥挤的车厢人头攒动，褪去了一天的精气神儿，每个人都顶着一张衰败的脸。早高峰和晚高峰的车上，人们没什么不同。疲倦又麻木，是他们，也是我。
人在受挫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不太厚道的对比心理，只要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惨，甚至比自己更惨，顿时就会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那个时候我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到凌晨两三点，除了一遍遍地改方案，还要见缝插针写稿子，忙的时候48小时连轴转都是常事。有几次遇到生理期痛经，头天晚上在床上打滚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还要爬起来去加班。
为了省钱我把早晚餐都省了，只吃中午一顿，特别饿的时候就啃面包，大量喝水保持体力。每次深夜回家，经过附近的夜市摊，都会踌躇很久，最后还是灰溜溜地钻回了出租屋。
除了上班，加班，写稿，我几乎摒弃了所有业余活动，捉襟见肘的日子让我越来越没有底气面对外界的一切。一个人独居久了，就会逐渐丧失社交的能力。周末的时间除了补觉就是拼命揽私活，所有的娱乐活动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还不是因为我的钱包不鼓，还不是因为我连一件能穿出去的像样的裙子都没有，还不是因为就算再穷也想捍卫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还能为啥啊我哭了。
那时间我尽量减少跟家里联系的次数，每次我妈的视频或者电话打过来我都战战兢兢，像背着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样。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装不下去，白天面对老板要装作精力旺盛干劲十足，下了班面对家里还要装作生活体面衣食富足，太累了我实在装不下去。生活从来没给过我一丝喘息的机会，它从来没有停止过给我出难题，不管我怎么装，都必须得承认，我过的太狗屁不是了。
后来我养成一个习惯，每天下了班不管多晚都要到住所附近的一个湖边去坐坐，那个湖很大，灯光寥寥，行人稀疏，迎面吹过来的风最是体贴温柔。那里没有人认识我，大哭也好大笑也好，甚至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既空旷又安全，常常一待就是很久。
我常常在想，自己到底图什么啊，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受罪。就为了坚持自己那可笑的理想吗？可理想在哪不是理想，非要离家十万八千里才算理想吗？或者是为了想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变成什么样的人啊。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为了争一口气。
可能不只是我，很多在外漂泊，过着没白天没黑夜还依然清贫的小年轻们，都是为了争一口气。这口气无关自己，也无关原生家庭，说到底就是与命运抗衡，与生活斗争的意气，底气和勇气。
全凭这口气吊着，我们才得以踽踽独行，哪怕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又会遭受什么重创，也没有后退过一步。
后来我从原来的公司离职，老板带着拖欠了两个多月的工资跑路，我基本身无分文。跳槽到一家新公司做文案，薪水比原来的高出不少，中间还升了一次职，虽然这些都还不足以支撑我换套新的房子，但我越来越觉得，它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跨年夜那晚，我被同事拖去闹哄哄的酒吧，坐在最靠角落的位置一口一口喝着面前那杯酒。中间玩到一个环节，每个人都要做一个简短的年终总结，轮到我的时候我沉默了好久，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拿起面前那杯酒一口气干掉了。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一直在抗拒总结这件事，别说总结了，我连回头想都不敢。
有时候人生这回事说起来还挺搞笑的，当初我想破头也想不到如今的生活会过成一泡屎。
也有顺风顺水的时候，但很少，也很短暂。随时面临崩盘，好不容易到手的一些获得也会一件件迅疾失去，拼命抓都抓不住。感觉一直在挣扎，也一直在下沉，真的挺糟糕的，但究竟有多糟糕，我不想说了。
新年倒计时的时候整个酒吧都在狂欢，我倒是挺淡定，也不懂有什么值得开心值得庆祝的，无非就是又老了一点，皮肤又松垮了一点，眼角纹又多了一点，身体抵抗力又下降了一点，更孤独了一点。还有什么，很多吧，都不是我希望的。
大抵是大家都活得太糊涂了，装糊涂也好，真糊涂也罢，都一股脑把期望寄托在时间节点上。年初许的一堆愿望都被时间潦草对待了，到了年末再为了跨年彻夜狂欢，继续许愿庆祝下个年头，周而复始，孜孜不倦。
时间真的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人们每年都欢天喜地声势浩大地迎接它，它却亏待了我们一年又一年。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吗，回头看看十年前，你是不是比现在要快乐很多。
我们太像待宰的羔羊了，时间真的会眷顾你我吗，也说不定，毕竟我们都好过，都快乐过，我不会忘的。
也就是这些过去的岁月里获得的零星快乐，开心，动力，希望，才会让我们觉得生活大多数时候还是值得的。
看吧，再糟糕，我还是熬过来了，相信你们也都熬过来了。
往后的日子会更好吗，谁知道呢，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自己在认真生活，努力变好，每分每秒都在向上爬，向前冲。
为了这个，我愿意付出一切。
你一定也是。
作者：十禾
一个没什么成就的庸人
公众号：归人不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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