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清别
叶予，这世间的因果，我不是不懂。只是即已收下了这簪子，我便只能装作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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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凊是一名歌姬，在朝歌，最出名的便是驿江最深处的一座歌坊。
然而最为可怜的，也是她们这样一群命似浮萍，无根无蒂的歌姬。
但九清终究是不同的，朝歌二十六年暮春，驿江最大的一场歌宴。
一个叫做叶予的男子，亲自将她从船上牵下来，为她赎了身，抹去了她的过去。
朝歌都城里的叶亲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邀了一位青楼女子同侧，又为那女子赎身，最后却只是放她离去，给她自由。
驿江旁的看客想不明白，九清更想不明白。
“此后你便自由了，嫁人也好，远走也罢！都随你。只是以后不许你再带着这张脸，去做这种营生，我不喜！”
眼前的男子束着青色发带，眉如墨画，神色极为冷淡。
九凊想说什么，看男子有些厌恶的神色，终是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俯身，说了句谢恩，便转身离去。
而后的那些岁月，九清总是忍不住想，叶予为何要救她。她在朝歌都城逗留数月，想寻一寻原因，却没打听出任何消息。
朝歌亲王的消息，岂是她们这些平常百姓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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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予怎么也不会想到，看着九凊离去的第二个秋，他在刽子手的刀刃下再次遇见了她。
彼时的九凊早已不复当年在歌坊的媚态，一双眼睛极为淡漠。
就那么跪在众人面前，任周遭风尘起灭，世人笑语，都撼动不了她半分。
“为何救我?”九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嘴角带着一丝笑。
叶予单膝跪在地上，替她解开手上的绳索，语气仍如多年前一样冷漠。
“的确不怎么值得救，若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我也不会多看你一样。”
“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顶着这张脸遭世人指点，我不喜！”
九凊站起来，理了下衣裙，也如多年前一样，不开口，只是俯身谢恩，“是。”
叶王府的人都称九清为小姐，而九清也确如小姐一般，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叶予对她极好，带她去看朝歌夜里的灯火，亲自南下为她寻来一枚雕刻着彼岸花图案的簪子。
坊间都传，叶王府又要添一房妾室了。
但只有九清知道，朝歌夜里的灯火，并不是因为她想看，而是因为叶予以前喜欢的一个女子爱看。
那枚簪子，也并不是送给她的，而是因为叶予觉得，他和那女子就如同这彼岸花，已是天人永隔，不复相见。
而她这一切的际遇，恩宠，也只不过是因为她长着一张和那女子同样的脸。
所以她顶着这张脸做歌姬他不喜，她顶着这张脸遭受世人指点他不喜。
世间的一切因果，她不是不懂，只是既然她收下了那枚簪子，她就不愿意去想这因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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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年四月，官家的兵马闯进了叶府，偌大的府邸充斥着惨叫声与打斗声。
九清静静的看着桌上的那杯毒酒，转头望向身后的人，“这是何意？”
叶予看着她的脸，语气很是温和。
“当年从驿江上把你救下来，便是给了你机会，让你自己离去。是你千方百计地寻了法子又让我再次救你，”
“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应该也知道，我让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你长得极像它。”
“而你正是因为知道了这点，当年才狠下心让自己置于险境，因为你笃定了我会来救你。”
叶予走到桌旁，端起那杯毒酒，递到九清身前。
“既然你愿意当做她活着，那今次，我死了，你也是要跟着我一起死的。我以前和她约定过，要同生同穴。她违背了誓言，就由你来完成吧！”
听到这话，九清自嘲的笑了笑。是了，宫里已经故去的皇贵妃枳落，早就被葬在了皇陵，又怎么可能与他同生同穴。
那是和她有着相似眉眼的女子，少了她这般深入骨髓的媚。九清曾经看过她的画像，极其淡漠的一张脸，骨子里都透着寒意。
九清端过那杯酒，取下头上的簪子，一饮而尽，“能与你同死同穴，也是好的。”
她知她痴，知她贪，明明可以安度此生，却还是要拿这张脸去赌短暂的欢愉。可纵然如此，她也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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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叶亲王谋反，皇帝昨天晚上派人抄了他的家，满府没有一个活口！”
“哎呀！！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我说，这叶亲王也算是重情之人。”
“此话何意？”
“据传闻，当年叶亲王喜欢一个叫枳落的女子，结果被皇上看上了，亲下了圣旨，硬娶进皇宫做了个贵妃，结果不知道怎么，没过多久就死了，”
“怪不得叶亲王要谋反呢！”
“哎呀！散了散了，小心被人听了去，私议皇家的事，是要被论罪的！”
此后多年，朝歌坊间多有闲谈，谈叶予对那女子如何深情，谈当年的两人如何珠联璧合。
却没人再记得，那个在驿江船上被叶予牵下来的九清，没人知道和叶予同葬的，是一个叫九清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