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玫瑰
我说世俗是傻逼,巧了,世俗看我也是。
—— 题记
我叫白首。“愿有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的白首。
这名字是我六年级时自己吵着要去改的。六年级之前我叫白黎,爷爷非说什么走过黑暗才知道什么是光明,可整天“黎啊离啊的”太难听了点,“离”就算了吧,还“白离”,这名字取得,不仅要离,还得离了也白离。
或许中国人天生是少年,柔情满怀,骨子里写满了浪漫。我把我的名字改成了最像爱情的两个字,共“白首”,多圆满,多美好,这可比“离”好听太多了。
我小的时候聪慧,总觉得没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除了爱情。金钱名声地位,事在人为。唯有爱情,全看天意。
我再怎么忌讳,再怎么祈求,命运终究是应在了这个“黎”上了。我这一生有两次心动,爱上过一女一男两个南辕北辙的人。一个是温柔的白玫瑰,伴我走过了黎明前的黑暗。一个是热烈的红玫瑰,来时热烈,离开时也够干脆,最后留给我的只剩下满怀的芬芳。
我与女孩相遇是在一个雨天。那时我身体不太好,三步一咳、五步一喘,大好的年华硬生生让我活出了风烛残年的感觉。包厢里班级聚餐有点无聊,我出门透气,正好看见了坐在长椅上淋雨的她。
雨幕、长椅、白裙子的少女,多美的一幅画。只是画中的少女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似乎是有些冷。
我和服务生借了把伞,朝她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与她共撑一伞,顺手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仔细一看,这姑娘长得可真标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怎么自己在外面坐着也不撑一把伞?”我问姑娘。姑娘用手攥紧白裙的一角,似乎是想把这一角藏起来,但是又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然后又慢慢的放开了手。我猜她可能是不太想和我说话,但是挣扎了许久不知道脏了的裙角应该藏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能藏到哪里去。姑娘好像很怕生人,她的头垂的很低,极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她声音很小很小,雨声太大了我听不太清,但大概的意思应该是家宴上被别的小姑娘拿饮料泼脏了裙子,太丢人了不好意思进去。小姑娘没带伞,脸皮薄又不敢开口和人家借,只能在这里可怜巴巴的坐着了。“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本来想忍一下的,可惜没忍住,一阵咳嗽声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她终于抬起了头,关切的看着我。她这一抬头我就觉得我遇到了爱情,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湖水,湖水里倒映着我的身影。在一瞬间,我想到了一句话“你的眼睛很美,你的眼中有我的身影时更美。”小姑娘眼睛太干净了,以至于看谁都像是看着全世界。她的声音还是很小,但是比刚刚大了一点,我这次终于能听清了,她说的是“姐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回餐厅去喝点热水?”一开口就是直男式关怀的“多喝热水”,小姑娘挺有意思的,我有点想笑,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我和小姑娘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咳嗽还是没能止住,又过了半分多钟,我终于能正常说话了,我深呼吸了两口顺了顺气,然后和她说:“我没事,老毛病不打紧,里面闷的厉害,还是外面坐着舒服点。”女孩好一会儿没再说话,似乎是在纠结该说什么,气氛渐渐的冷淡了起来,我又重新提起了刚刚的话题:“你说你爸爸带你过来的,你被人欺负了怎么不找爸爸?”这次女孩倒是回复的很快,一句话说尽了满腹的委屈:“爸爸他不管我的。”“既然爸爸不管你,那你就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啊。”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以示安慰。我倒是想抱抱她,但这样太唐突了些。
同学见我很久都不回去,出来喊我,我进门前把伞留给了小姑娘,顺便交换了微信。
后来我才知道这孩子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小姑娘的父母把她扔给保姆,两个人醉心工作,对小姑娘不闻不问。上一次我与小姑娘见面的那次更是嫌小姑娘不够端庄大方,带出去丢脸面,吃过饭后就把她丢回给了保姆,连个电话都没再给小姑娘打过。
难怪啊,在小姑娘十五年的人生里,别说是懂得怎么不被欺负,就是怎么和人沟通都没有人教过她。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姐姐,爸爸妈妈很忙,以后姐姐保护你好不好?”我或许怜惜她柔弱,或许是一见面就被她的眼睛蛊惑。自从看见她的那一天我就希望我能成为她的保护神。 我是身体不好,但是原因有二:一是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没啥大用的人,活着也是多余,没啥盼头,小时候体弱,长大了也没注意保养。二是我作啊,我嫌自己死的太慢,整天瞎折腾,旧病没愈,又添新伤。现在不一样啦,小姑娘小我七岁,今年才十五,我得多活几年照看她顺利长大。小姑娘姓何,叫何柯冉,大概意思是希望小姑娘长大了能学识渊博、钟灵毓秀、满腹经纶。我那时候浑人一个。人家本来有名字,我总觉得这名字不好,名字里尽是对孩子的期望,少了点关怀。遂我一直没叫过,我们相识几年我一直“柔柔、柔柔”的叫她。柔柔也是个小闷罐子,也没说过愿不愿意被这么称呼,也没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叫她,我叫一声她就应一声。我就想,她这性格活该受欺负。
她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我能教给她的都交给她,保不齐哪天我这病秧子一下子就过去了,她多学点,别被人欺负了。我会的东西其实不少,但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胜在早些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还算实用。我曾经唯一的朋友说我:“白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阳谋一窍不通,阴谋招招见血,我这见你都怵的慌。”
后来她十八,大好的双八年华。而我二十五。她还是喜欢喜欢着白色的裙子,头发卷成了温柔的波浪状。端庄淑雅,满眼是我。她的一颦一笑皆让我心动。一如三年前我们初见的模样。
这三年来,一如我对她的称呼,我把她惯成了娇娇柔柔的小公主。她倒是学会了爬在我的头上管起我来了。
我说自己要保重好身体,可我这作死的性子一时也难扳正过来,把她留在身边不过半年,一次出去攀岩我就把腿摔骨折了。还行,倒也不严重,就是打了石膏板,结结实实的做了一个月的轮椅。自此之后她啊就不准我玩危险的东西,不准我这也不准我那,最可恶的是把我的麻辣汤底的火锅都换成了蘑菇汤底,家里的饮食越来越清淡。不过谁让柔柔是我的小公主啊,我自然是什么都听她的。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二十四岁那年报了个服装设计班,学了点鸡毛蒜皮,爱上了给她做衣服,各式各样的公主风的小礼服,她全都藏进了柜子里,和我说她舍不得穿。我主业是个网络小说写手,文笔不错,偶尔也给她写写情书和诗,她照单全收,却没发表过任何意见,真是个小闷罐子。
她十八岁那年的情人节,我送了她33朵黛安娜,黛安娜的话语是: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没有你,我就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船。
她知道花语,三年前我教过她。我曾强迫她背了很多的花语,这是一个浪漫且有用的技能,送一束合适的花给女性朋友,她会很愉悦,接下来的谈话会顺利很多。背黛安娜的花语是她当年的“作业”之一。
她接过花,什么也没说,只是仔仔细细的拆开包装纸,然后把它们修剪好插进了花瓶里。黛安娜香气弥漫着整个屋子,替我诉说着的我的爱意。我在想她为什么不问一问我:为什么是情人节?为什么是黛安娜?为什么是三十三朵?如果她问了,我就不必再纠结是否应该和她表白,我大可以直接而热烈的告诉她“我想与你共白首”。
然后啊,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过了两日,她彻底的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她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家里面也没留一件属于她的物品。她走的悄无声息毫不拖沓。
直到那一天我才看懂,其实啊她早就不是当年弱的小女孩了,不愧是我教出来孩子,像我。一如当年我朋友那样评价我,我想这话用在她身上也合适“阳谋一窍不通,阴谋招招见血。”我的作者后台在她走的那天收到了一堆评论,说我抄袭,我不得不花时间处理这件事情,等处理好了,我便躺在躺椅上慢悠悠的想着我与她。是什么让我们走到这一步的呢?哦,对了,是从我给她写的第一封情书开始,她渐渐的与我保持起了距离,眼中不再有曾经的孺慕之情。我当时竟然这么粗心,全然无觉。怪不得我送她的衣服她一件都没穿过......站在我的角度,她是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人。站在她的角度呢?我是大她七岁的姐姐、是半个老师,是类似家长一样的存在。但我这个姐姐,我这个老师竟然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有别样的心思,可真是......令人恶心。她从我这里学有所成,三年的陪伴应该是在报恩吧,还了我的情,然后与我一刀两断。
我意识到这孩子真的长大了,蜕变的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我,心狠的如出一辙。我难过极了,可这难过中又有些欣慰。心狠好啊……心狠了自己就不会受伤,没有我在的日子里,她能保护好自己了,我很放心。
我说世俗俗不可耐,我最终也爱上了不能爱的人落入俗套。世俗若看到我,就应该骂我一句傻逼。固执的爱一个人,固执的一条路走到黑,哪怕她从未爱过我。
自柔柔走了之后,我颓废了半年。三年的时光我唯一剩下的就是被柔柔调养的健健康康的身体。这下好了,还有的活,命还长着呢。
其实我和柔柔之间,我更需要柔柔一些,无论我们的结局如何,我都不得不承认是她陪我走出了黎明前的黑暗。我说柔柔爹不疼娘不爱,我又能好到哪里去?自我出生开始,没人需要我活着,没人由衷觉得我的存在充满价值。我自幼的梦想就是去穷游,活着也罢死了也罢,如果没有爱,至少还能有自由。可悲啊,我也没有自由,我的家人们没说过一句需要我,却要求我必须活着,活着就行。我数次在想她们为什么不能给句痛快话,告诉我他们不需要我,然后我高高兴兴的找我的自由去。我就这样行尸走肉,在遇到柔柔之前活了十几年。
有一天早上我拉开窗帘,阳光正好。我环顾室内又向楼下看了看,再也没有柔柔的身影。那一天我终于能平静的接受她走了的事实,我想我应该出去看看,也许我能找到属于我的新的价值。于是,我去了一个小城市。
景城市很小,坐落在东北,这里民风淳朴,人们热情洋溢,是个很温暖的小城。
我在这个城市没有认识的人,着实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早上六点多去楼下市场买份早餐买点菜,上午打一会儿游戏,下午顶着编辑隔着屏幕都能透过来的怒气慢慢吞吞的赶稿。到了傍晚慢悠悠的走去距离小区不远的人工湖看落日余晖,偶尔有了兴致,就跳进湖里试试能不能淹死自己。
2020年12月24日,平安夜。这天的商场门前有为了迎接圣诞节特意请来了当地的说唱歌手。我视力不太好,台上的说唱歌手的脸在我眼中模糊不清,却只是一眼就看中了隐匿于舞台暗处的灯光师。黑夜中,他就像是月光,温柔又万众瞩目。那一天我一直等到表演结束,要了他的微信。天知道人群中有多吵,我竟然能站在台下等一个多小时也是个奇迹。
灯光师叫林熙,认识久了就知道了他虽然干着灯光师的工作,心中却一直有个rapper的梦想。我说“挺好的,有梦想好啊,那我可期待着你的第一首歌了啊。”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写了几句歌词的纸,又掏出了一支笔“啪”的一声摔在了纸上。“要歌没有,要我倒是有一个。”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我知道他对我有点好感,想要和我试试。可我不确定要不要走进这一段感情。恍惚间我又想到了柔柔,我对面的林熙没有明确的和我表白,所以我没有答应。是不是我当年直接一点和她表白,她就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答应我?有没有可能,她曾经也等过一个我的明确的表白?“我从去年年末开始写词,写到了今年年末一共写了六句,我们厂牌的Jiswer大佬一年出了六首歌了。”林熙见我没说话,又接着说。“那你可要努努力了,加油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他的工作室,没回头,只是和他摆了摆手说:“我得回家写稿了,走了不用送。”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走之后他拿出了另外一张纸,纸挺新的,应该是刚写完没多久,是一首完成的词。
我到了家,打开了电脑,登陆作者后台,一顿日复一日的操作后开始了枯燥的码字。过了一会儿,电脑右上角现实林熙发了消息给我。“姐,周六来看我们厂牌的演出啊,在zr酒吧,我给你留了票。”我随手回了一句:“行。”林熙的厂牌经常有演出,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每次都会过去看看。
zr酒吧是双层,楼下大一些楼上小一些,演出在楼上,趁着演出还没开始,我在楼下透透气。林熙知道我来了,从楼上溜了下来。“今天还是灯光师啊?”我随口一问,这人说要当个rapper,这歌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是啊,今天姐姐把我拍的帅点,今天特别!”林熙笑着说,他笑起来很好看,没那么爽朗开怀,胜在眉眼温柔,像是每个女孩子少女时代的初恋校草。这一笑我就迷了眼,趁我不注意,他飞快的跑回了楼上,我也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特别?”。
演出开始了,这个厂牌的rapper都还不错,歌不错,基本功也不错,在水准线之上。我躲在离舞台最远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听歌,偶尔给在角落里的林熙拍张照。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大家对我们的灯光师都熟吧?”主持人一开口引起了我的兴趣。
下面的观众听到灯光师三个字格外热情:“熟!”大家的回答格外整齐。这屋子里的女孩儿,哪个不喜欢林熙?
“熟就行,今天我们的林灯光师写了人生中第一首歌。”主持人停顿了一下,环视四周,给台下的女孩子留下了足够的悬念。“他一会儿会上台献唱,当然啊,不是唱给你们听的。接下来我们请林熙上台!”主持人顶着女孩儿们仿佛能把人扎成筛子的目光退到了后台。
“大家好,我是林熙,今天我想作为一个rapper,唱自己写的歌给我喜欢的女孩听。”歌很好听,我端坐在桌子旁顶着他的目光悠闲自得,他没说写给谁,我就当不知道。等到这首歌间奏部分,林熙无奈的说了句:“白姐,给点面子,今天你可是我的女主角啊,能不能站在舞台前听我唱完。”我有点愣,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了最靠近舞台的地方。去他妈的校园男神,去他妈的笑的不够爽朗开怀,这一刻我觉得他哪是什么月光,他就是一朵热烈的玫瑰花,少年的爱是那么炙热,让人舍不得拒绝。人啊,笑的是否开朗和性格全然无关,他温柔的外表下竟是这样炙热的灵魂。
那天气氛很热烈,我没记住所有的词,只记住了几句“要不要做我的小宝贝,存在我的脑壳内,我想要对你说 I love you 宝贝,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透过歌词,我看到了他和我一样孤独的灵魂。
他下了台问我他唱的棒不棒,我拍了拍他的头说:“真不错!姐姐看好你。”
看着他回到了舞台上,我转身走出了酒吧回了家。我对他是有好感,可我不确定是否要和他一起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遇事不决,作者后台。我又打开了作者后台,还没开始写稿子。就看到的林熙的消息。
他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你,算是绕树三匝,有枝可依。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绕树三匝,有枝可依。”这句话很动听,动听到值得我为此飞蛾扑火,我答应了。千万句我喜欢你,对于我来说都不如一句我需要你,我想我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
我的朋友圈和空间开始频频晒他的照片,我说他是我的世界里清白的月光。他问我:“为什么是清白的月光?”我说他长得好看。事实上我想的是他在我心里圣洁而耀眼,他的光芒给了我新生。“那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绚烂的极光。”他说完,转头就发了朋友圈。他可能没那么喜欢我,可他对我的每一分喜欢都热烈回应,这样美好的男孩,遇见他大概是我一生中的幸运。除了这一条,他遇见我后发的每一条朋友圈几乎都和我有关。
极光很美,可终究有消失的一天,这个寓意不太好。我是他世界里绚烂的极光,后来我在他的世界里终究变的不再绚烂。就像是北极点终究会迎来极昼,他也遇到了真正值得他追逐的光。
我们着实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但也只是一段。
他走之前问过和柔柔当年一样的话:“抱憾久别的人是否应该重逢?”我又想起了柔柔,如果那个时候我能给她不一样的回答,那她是不是有一天记起了我还能愿意回来看我一眼,一眼也好啊。可从理智上来讲,遗憾终究会经过时间的沉淀变成执念,两个人有遗憾重逢了又能怎么样?执念只会变成锋利的刀刃。两个人互相要求对方,我要求你不准漏出一点点要离开的苗头、你要求我改掉你曾经所有不喜欢的地方......最后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我最终给了他和当年一样的答案:“既已久别就各自安好,何必重逢?”
去吧,去见你爱的人吧。我在心里默念。我的存在并非全无意义,我很荣幸陪柔柔、陪你走这一段路。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带着柔柔和你的记忆,一步一步向前走。白黎终白离,白首难白首。唯有爱情,全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