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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批判

2025-07-24  本文已影响0人  寻虎

在《活着》自序中,余华说:“在旁人眼中福贵的一生是苦熬的一生;可是对于福贵自己,我相信他更多地感受到了幸福。”这是为什么呢?我在读的过程中也有这样的疑惑,富贵信奉怎样的哲学,或者说余华安排了什么哲学观念给富贵,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这种诗情画意缘何而来?作品中有一道深深的裂隙如何填补?带着这个疑问我再次翻开《活着》。

一切文学作品都在回应一个古老的问题:何为生命,生命何为。它有很多变种,“我是谁”“生命的意义”“人与世界”,所谓终极关怀。这是文学的使命,作家的天职,一切有抱负的作家或显或隐都在回应这个大命题。余华当然也是这类作家之一,这本书的标题和内容无不彰显着他的关注点,他要写生命,欢喜与忧愁,苦与悲。

然而这本书真的切入了吗?抓住要点了吗?表现得足够深广吗?

这是一本大故事,然而并无多少文学成色。从头到尾,死了很多人,由若干小故事组成,不乏成功的润色与精彩的语句衬托,素材力求尽善尽美,人物力求生动,事件力求有代表性,死亡也力求合理。这一切都不改变作品浮在表面,只是“苦活”“赖活”,并无丝毫生命气息的表现。

无论富贵还是其他人物,他们有心灵吗?似乎没有,他们只是麻木地活着。家珍,逆来顺受,贤妻良母,被规训得比奴隶还要乖巧,打不还手骂不还嘴。有庆虽然有点倔但仍听话,以至于被抽血抽死了也不吭声。凤霞,让嫁人就嫁人,让甜蜜就甜蜜,宛如布娃娃。春生,受不了屈辱那就自杀。富贵本人,亲人死了一茬又一茬,除了有限的悔恨,活着在他看来,“活着时受了再多的苦,到了快死的时候也会想法子宽慰自己”。如此麻木的一群人,不是应该怒其不争吗?不,《活着》要赞美他们,借着讲述人的嘴,“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

和情节故事有纰漏,人物刻画不够深入有关吗?没有直接关系。故事再美,人物再活,不改变作品的空洞,因为它没有根,无处立。这部“作品”压根就没有切入到“生命”。

之所以它是一篇大故事而不是文学作品,是因为它的出发点就是要讲一个说教故事。一个大预设笼罩着这本十几万字的书,一切都是为了支撑一个论点而被组织起来。这个论点如余华在韩文版自序里准确点出的那样: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显示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这是在做奴化动员吗?

这部作品表现了一个怎样的文学世界?麻木、迷糊、逆来顺受、傻子般的乐观、自欺欺人的满足,这样一群人的世界,他们确实“活着”,苟延残喘,受了很多苦却甘之如饴,没由来的快乐,不但反人性,还反理性。诸子百家都无法理解。这是一种独特的新发明的哲学吗?

生命在哪里呢?余华是不是误把“活着”当“生命”?为何作品只表现了生物层面的“活着”、社会学层面的“活着”,人类学层面的“活着”,唯独看不到“生命”层面的“活着”?生命不需要根,它原本就是漂在半空中的吗?也不需要寻生命之根?

这是一种阴沉的对生命的谋杀,它试图证明生命就是“活着”,苦熬,熬到死。它要说生命并没有意义,有的就是荒诞和忍受,生命毫无意义,连源初的意义也没有,人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赤条条地活着,赤条条来去。余华是不是误解了存在主义或者别的什么主义?无从知晓。

不过,这种彻底的虚无主义,准确说绝望主义浇灌的文学之花,取得了成功,受到了欢迎,迎合了我们时代浓厚的绝望主义思潮,也和庸俗审美趣味相投。

有意无意,这部“作品”,这本故事书,让读者留下了眼泪,获得了满足:生命是无意义的,也不必去找寻,乐观一点,得过且过,重在当下,快乐就好——恶俗的生命观。“精神胜利法”竟然悄悄回来了,“人活一世,大概都是要被砍头的”(《阿Q正传》),“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正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读来觉得恶心?

那么,余华认识到了“作品”中的核心问题了吗?应该说认识到了,“感到着自我的分裂”(中文版自序),那么是无力解决问题还是不愿意呢?不得而知。总之,这本书让人感到极其分裂,几近强词夺理,“生活是属于每个人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麦田新版自序)。“我的地盘我做主”,不需要道理,也不需要作品自身表现出来。文学当真异化成作者的提线木偶,这就是创作的自由?

辛格说:“文学当然可以描述荒诞,但文学本身绝不能成为荒诞。”站在生命之外的写作,要么分裂,要么无聊,不但文学性丧失,故事也会变味,毕竟故事虽然往往为了说教,但说教也得经过深思,否则说不通教化不成。在这本分裂的故事书乐观的水面下,是绝望的河床。

让故事的归故事,文学的归文学,各循其本,各就其位。

里尔克有诗云:苦难没有认清, 爱也没有学成。此言振聋发聩,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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