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
1
春节,回娘家,围炉而坐。小儿活泼好动,正嬉笑间,忽然哭丧着脸,“妈妈,妈妈,你看看我手,疼!”,伸过来的胖乎乎的手指关节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妈妈,妈妈,不会留疤吧?”,“没事,不过是被炉子烫了一下,别沾水,几天就好了。”我若无其事地说。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特意用夸张的语调问,“你知道妈妈以前用炉子干嘛吗?”,小儿懵懂地摇摇头,“烤饼吃。”我故意馋他。
“怎么可能?”小儿瞪大了眼睛。
“真的呀,你看看这里,”我用手指了指炉身的白铁皮,“用手掌把白面团拍成又薄又长的面皮,围绕着炉身贴一圈,过一段时间,就烤熟了,又酥又脆,可好吃了。”
说实话,烤饼这件事,我还真没骗他,从前的冬日,我无数次用炉子烤饼来吃,漫长的冬日就在袅袅的热乎乎的面饼的香甜中远去了。
我记得那时烤饼时用的是蜂窝煤炉子,白铁皮的炉身,闪烁着莹莹的光。我通常先用干净的软布把炉身擦干净,然后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手掌里揉搓,先是用手掌心按压成圆形,然后用手指拽这个圆形,拽啊拽啊,直到拽成又薄又长的长方形,再把这个长方形小心翼翼地围着炉身绕一圈,然后就可以静待薄饼烤熟了。
红红的炭火把炉身烤的热乎乎的,而白铁皮又把这热量传递到白面饼上,持续的热量让柔软的白面饼逐渐变得坚硬,香甜的味道就慢慢氤氲而出,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麦香中。
而我就在这满室的香气里,咯吱咯吱地咬着干脆酥香的面饼,觉得生活真是一片美好。
其实,除了烤白面饼,我还用炉子烤过很多东西,比如花生饼。
那个年月,我们家有很多豆饼和花生饼,豆饼是大豆榨油后的渣滓压成的圆形饼,像做稀饭的大锅盖那么大,拌在猪食里让猪吃了长膘。而花生饼是花生压榨出油后的渣滓压成的圆形饼,比豆饼小好几圈,像炒菜的小锅盖那么大,是人食用的。
花生饼非常坚硬,可能是压的太实在的原因,用牙根本啃不动。唯一的办法是让它变软,然后用刀子割或者直接用牙啃。
我那时常常把花生饼平放在炉盖上,让炉子的热量把花生饼逐渐烤的松软,然后手起刀落,把花生饼割成一层一层又一层。有时心急,等不及用刀子割,就直接上牙齿去啃,热乎乎的花生饼既有浅浅的油的味道,又有酥酥的饼的味道,实在是人世间的美味。
2
除了用白铁皮的蜂窝煤炉子烤过白面饼和花生饼之外,我还用土坯做的大炉子烤过地瓜。
最初是没有蜂窝煤炉子的,我们取暖就用土坯做的大炉子。我家每年冬天都在房间的西北角,用土坯和掺着麦糠的泥浆垒出来一个正方形的大大的炉子,炉子里燃烧的不是蜂窝煤,而是一块块的黑色的炭块。
那个炉子到底有多大呢?举个例子来说吧,我读小学一年级的冬天,在学校把棉裤弄湿了,跑办公室找我爸,我爸就用右胳膊夹起我,快步走回家,直接把我扔到炉子上面的一个角落里,于是,我就老老实实地靠墙站在炉子上,一直等到棉裤被烤干才又被我爸提溜下来。六,七岁的我也不过是只占用了炉子的一个角落,可想而知,炉子到底有多大了。
那时的冬天,漫长而又寒冷,我常常把地窖里拿上来的地瓜放在炉口的边上,用炉子的温度来把地瓜烤熟,当然,这时候,你除了拥有能挑选地瓜的技术之外,还必须有耐心,否则,地瓜就会半生不熟,即外面熟了,很软很酥,里面还没熟,又硬又凉。
大炉子除了烤地瓜之外,还可以烘烤衣服。
冬天实在太冷,缩在被窝里不想出来,这时,母亲总会把我们的棉袄棉裤放在炉子上烘烤的暖和和的,然后小跑着来到床前,诱惑我们,“来来来,先穿上袖子,刚从炉子上烤的,快试试,可暖和了。”
围炉夜话3
其实,我最喜欢的也是印象最深的,是母亲用炉子给我们做的冬夜的夜宵。
因为天黑的早,所以晚饭也吃的早,等看了两集电视剧之后,肚子就有了饥饿的感觉,就嚷嚷着饿了,于是,母亲就开始锅碗瓢盆准备起来,十几分钟后,飘着蛋花香,葱花香和豆腐味道的面条就出锅了。
豆腐是自家豆子磨出来的,葱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鸡蛋也是自家鸡下出来的,炉子上的水沸腾着,母亲把切的又细又长的面条下进了锅里,周围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叽叽喳喳的我们。
这样的冬夜温暖而又温馨,恬静而又迷人,就这样又一次静静地走进了我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