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三个百年》第九章:最后一堂课

2021-08-01  本文已影响0人  饕餮思文
我的十三个百年

上次许圉师事件后,老头儿方才开始传授胡天和余生除魔斩妖之法。

此时正值调露二年(公元680年),胡天19岁。唐太子李贤被废,英王继任太子之位。但入仕为官,或隐居都不是胡天所愿,胡天只愿学些本领傍身,之后浪迹天涯。

老头儿习完五禽戏,把挑完水念完一遍咒语的胡天和余生叫到跟前。

“许圉师一事,不可再犯,从今日起,除咒语外,我再另行传授你们一套除妖魔的剑法。只有一条:万恶可被原谅,但不可饶恕惩罚,冥顽不灵者,除之。”

老头儿似那日初见之时,脚底生风,一套剑法,十七招,融合了五禽戏的动作:虎戏的刚柔,鹿戏的舒缓,熊戏的稳重,猿的敏捷,鹤戏的轻盈。

十七招任意几招组合,都可以用。

“凡十七招,你二人练三载可成。”

胡天和盔甲人四季不停,期间,盔甲人犯错,习练二载有余,才发现自己将猿戏剑法漏练掉一大部分。

于是,某日清早。

“胡天,你日日在后山习练,不知成效如何,何不切磋一下。”

云山雾绕间,只见胡天似是得了老头儿真传,脚底也升起一阵风,十招之后,盔甲人突然招架不住,刚腾空跃起,被胡天猿戏里的攀登一招,踢倒在地上。

“不好,我漏练了猿戏招数。”盔甲人一拍大腿,从地上站起来扶着树说道,“不曾想练习二载有余,独漏掉这猿戏,剩下这一年,只能补练。”

这三年,二人练习之地,附近石头因剑气而崩裂,地被踩实,不生寸草。二人的鞋磨破十几双。

“三年已到,你二人练到什么程度是你们的造化。老朽任务完成,从今天起,你二人可带上那只猫下山,除妖魔去罢。”

胡天和余生一听,哪里舍得就这样走?立刻跪地叩拜师傅,拜谢传艺之恩。可等二人拜地叩首那一瞬,山上房屋棱台,一切物事全都化成山涧云雾。一阵清风徐来,烟消雾散,都消失不见。二人一猫,似是在梦境中一般。

“此后,若有难处,老朽或可一助。若是有缘,江湖再见。”这声音回旋在山涧,二人才从恍惚中醒来,恍如隔世。

此前,千里茸翠未走完,修行十几载,再上路,轻盈许多。

胡天已二十二岁,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下山后,和盔甲人换上民间服饰,头带着帻,算是出世了。

过了山下的村落,长安就在眼前。

“胡天,听闻乐府诗集有句话: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你应该著冠帽,不该带帻。如今入市,该换一换行头。”

“有何不可?罗敷没见着,拘于礼数的你倒是见着了。”胡天说着斜了余生一眼。

没几日,这二人下山前采的果子,山下人施舍的饭食,都已吃光,灵猫跟着也喵喵叫个不停。

这二人虽能舞刀弄剑,但实在不愿在大街上抛头露面。自己的本事是除邪度人,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施展才华。

又见长安街头,花红柳绿,仕女三五成群,逛街的,看景的,才子吟诗作赋,茶楼酒肆四处都坐满了人。真好似: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这景象之下,二人已经顾不得看,腹中饥饿难耐,眼看天又要黑,身上又无钱财,不免忧虑起来。

“想起修行前那个破庙了,可这繁华之地,家家有居所,处处有管制。可怎么办?”

余生早已在这世间近百年,几经流离,听胡天这么一说,想了一个对策。

“如今你我二人站在这繁华之地,才不过半日脚程。后退回去还来得及,回到那小村落再住一宿,明日再想办法。”

胡天一听,虽然可以入剑随着法术回去。但未免太过丢人,出来闯荡,再回去,何时是个头?

“不行,临行前拜别师傅,说要来闯荡一番。只是腹中饥饿,算不得大事,比起当年要好上许多。”

俩人说着到了一家面馆,那家面馆很小,只有一位老妇人在打理,没什么客人光顾。老妇人正拿着一个手帕绣着什么,眼看天黑,油灯忽明忽暗,老妇人放下手中活计,望着门外发呆。里面有位客人吃完饭,喊她结账她也没听见。

见此情形,余生走上前去。

“老人家,请问您是这家店主吗?”
“是,是。”老妇人恍惚了一下,忙点头称是。

给里面的客人结了账,老妇人慢慢地走到门口,仿佛忘记刚才的对话,又发起呆来。

胡天听着灵猫叫声越发弱小,不免忧心,便紧了步子走到老妇人跟前。

“吃面是吧?客观里面坐,我这就去下面。”老妇人见胡天凑过来,回过神来,但进屋时还不忘往远处张望。

“我二人并,并无钱财。可否用这个抵账?”余生拿着一把剑,放到桌上。
胡天看着剑,瞪了余生一眼,刚要发作,就听得老妇人说到:“你二人从远方来吧?听着口音不像是长安的。”

“这把剑老妇人也不用,你二人今日若帮的我做一件事儿,这饭钱就免了。”老妇人抬头仔细的看了看这俩外乡人。

胡天和余生兴奋起来,想听听到底所谓何事。

十二年前,老妇人的丈夫随薛大将军征讨高丽,从此杳无音信,老妇人的儿子体弱多病,也在三年前去世。

“我觉得我老伴儿回来了,或许他太担心我经营不好面馆。所以,我求你们的事儿就是能不能问问老伴儿,他回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儿交代吗?”

胡天看了一眼盔甲人,心想,买卖这么快就上门来了?

应了老妇人,二人吃过饭,等老妇人一收摊,就跟着她进后院探查起来。可灵猫吃了饭,却迟迟没有反应,刚转了一会儿竟窝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怎么办?”

老妇人见二人交头接耳,便知道这事儿许是要黄。

“年轻人,我已经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若是他没回来,我迟早要去见他。找不到就算了。”说完叹了一口气,去前院收拾起碗筷。

“胡天,你说,要是当时那些人都在兵部存着记录,是不是可以去找官员问问。”

说走就走,二人找到了当时征兵的官员,那官员早已辞官,赋闲在家。算是他们幸运,那官员竟答应他们走个后门,去查一查老妇人丈夫的去向。

十几本厚厚的征兵记录,两天两夜。最终确定了同名同姓的三人。

“照着年份算,这个人应该是了。”
“此处记录为病死,当真?”

没想到那退休的老官进来了,听到他们的对话,当场拉下脸,斜剌里一把夺过那征兵册子。

“当时,薛仁贵大将军带着我们,跟高丽交战。每战必捷。”

那位老官描述起当初的场景来:
海水翻滚着,船也不稳,那一仗实在惨烈,攻下辱夷城之后,整整一个多月和平壤城对峙。

对面也是王,拼死护城。最后,高丽的南建与高丽王藏同时被俘。

至于官兵,回来的回来了,回不来的,不是战死就是病死他乡。

“可有什么证据?”
“而今我已赋闲在家,也得知你二人来意。且随我来。”

那老人拿出一串皮条,说是一串其实是皮条用刀拉下来一截,穿起来的一小串皮子。

刚要问老人这是什么东西,老人自己开口了。
“这是我们抓俘虏用的,但我们也有被俘的人啊。老一点儿的士兵,好胜心强,不愿意被俘,自己在逃不掉时,割断了自己的皮条。每个人都会说'宁愿被杀,也不愿让敌人拿自己的皮条捆自己',所以,那一站,无人被俘。”

胡天听着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搭话。

那老人把一串皮条递了过来:“小子,拿着这个去给惦念的人吧。这是他们活过的证据。”

胡天不知道怎么办,回头一看,余生竟掉起眼泪来。

老人又说:“他懂了,你跟着他走吧。”

俩人回到那个面馆时,老妇人还是那天的那个状态,还在张望着。

余生拿着那一串皮条,递到老人眼前:“这是您丈夫留下的东西,他没有被俘虏,没有给你们家丢人。”

老妇人愣了一下神,拿着板凳回到屋里,翻出来之前老伴的衣服,打成包裹,边收拾边低声啜泣,包了一小包递给余生:“你们跟着我从这儿走,沿着这条街,走十里地。”

胡天连忙跟上,满腹狐疑。

走到一处荒郊野外,老妇人指挥着余生挖开一座空坟。让他把老妇人拿来的衣服放进去,轻生说着:“咱到家了,这就是家门口,老头子,你慢些走,等我去找你。”老妇人泪早已流干,眼睛里最后一丝期盼也涣散掉了。

说完这些话,俩人去搀扶那老妇人,那老妇人却双眼紧闭没了呼吸。

胡天和余生虽然十分惊讶眼前事儿太过突然,但前后一思量倒也符合逻辑。
掩埋了老妇人的尸体,给她上了香。胡天从肚子里倒问题:“你拿东西回来时,为啥不直接说她丈夫死了呢?”

“你应该注意到她家墙上的嘉奖令了吧,周围的画都蒙上一层灰,唯独嘉奖令像是新的一般,可见老妇人很在乎这个嘉奖。她既盼望老伴回家,又希望他回来的光荣。我们知道战后不回家的人,都是死了。她又何尝不知,要是被人俘虏,比死了还难受。”

胡天似懂非懂,但不再问什么,只觉得余生比之前高大了许多。


我是饕餮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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