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的病与己无关（5）
我有晕血症，这是老早就发现的一个毛病。首次发现我有晕血症的准确时间，记不清了。那个，如梦一般流血的头，呲牙咧嘴的酒瓶，到底是梦还是记忆，我分不清。它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有时出现在睡梦中，有时出现在白昼里，闪念之间，我就眼见那流血的头和那个似乎准备最后一搏的酒瓶。但每次都没有因那浮现在眼前的情景晕血。我晕血的毛病，不知道是精神性的还是生理性的。如果是精神性的，就有可能是遗传因素导致的；如果是生理性的，就可能是一个事件导致。两者导致的晕血症，虽然都表现为神经性障碍，但前者与后者能否治愈和如何治疗，在医学上却是有天壤之别的。
如果不是因为晕血住进了医院，如果住进了医院没有那么多疑惑，我大概永远不会细究晕血的毛病。如果为我安排的手术是针对晕血的，这个手术就不是一个技术成熟的手术，而是一个临床试验阶段的手术。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就是一个类似小白鼠的试验材料。这种手术，我老婆肯定不会同意拿我做试验，肯定不会在手术单上签字。如果真是她签的字，她一定是在冒充家属。据我脑子里现有的信息可以断定，我老婆就是我老婆，不用冒充。
我躺在床上，越想越迷茫，却又越想大脑越兴奋活跃了。
我所想的，是按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正常思维逻辑思想：我的现状也可以说是结果－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带来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有哪些。由果找因，由因推果，这是正常的思维过程。可是，想来想去，不是越来越清晰而是越来越迷茫了。难道，解开这些疑惑，需要打破正常的思维逻辑才行？可是，一个凡人，即使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思想，得出的答案都有可能属于胡思乱想，倘若打破正常的思维模式去思想，生成的想法，是不是邪念就不得而知了。到底怎样想当下的事情，我矛盾着。
还是用生活教会我的方法来想吧。
从他们为我准备手术这件事上往坏里想，也就是从他们利己的角度去想，他们关心我的目的，其实是在关心他们自己。就是说，他们关心我，会得到某种好处。那人在医生办公室说“七十年院庆”“献礼”“课题”，这些都是他们医院内部的事，都是与他们有切身利益的事情。我不是医院里的职工，我现在是一个住院病人，能对医院有好处的地方，除了付费，只有当试验对象一个好处。这个好处，对他们可是有利可图的。
把别人往坏里想，得到的答案真吓人啊。可是，面对某些人的反常行为，不往坏里想他，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偏执己念。从利己的角度一想，就能很快找到合情合理的答案，尽管这些合情合理的答案仅仅对一个人或一部分人有利，但它毕竟让我不再困惑。
把人往坏里想和把人往好处想，是每个人的权利，这个权利，应该是每个人的自由。自由是人的权利。因为这个权利于每一个人来说，看似主观行为，其实是客观存在的结果。一个正常人既不会一味的把别人往好里想，更不会一味的把别人往坏里想。把别人或者某些事往好里想还是往坏里想，是人根据别人或者那些事的实际情况做出的选择。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正常行为。如果一个人一味偏执地往好里想或者往坏里想，即使有特殊原因，这个人也不算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应该有正常的思维，就是他的想法，起码要符合逻辑，不违反常识。
正午的太阳是白色的。躺在床上看窗外，天很干净，没有一片云；站在窗前看楼下，还是不见人的街，无精打采的树。
此时，我老婆在哪里？她在干什么呢？
一想到我老婆，我的脑子木了，不再想她之外的任何事情了。我背对着病友侧身躺下，有想哭的感觉。
我和我老婆的爱情，在当年，是身边的许多人都不看好的爱情；我和我老婆的婚姻，是现在了解我们的人，都羡慕的婚姻。
没有谁为我俩牵线搭桥，我们的相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俩是高中同学，我们是前后桌，她的课桌在前，我的课桌在后。高二上学期，我喜欢上她了。上课的时候，我总是把脚尽可能地伸到她的凳子下面，然后，期待着她收脚时碰上我的脚。在她没有注意到我喜欢她之前，我天天去教室上的课，只有一门功课，就是让她的脚不经意间能碰上我特意等待的脚。课间，她从前门走出教室，我就从教室的后门出去，两眼盯随着她，直到她注意到我那专注的眼神。开始的时候，她一碰我的眼神就稍微低一下头，转身回教室。渐渐的，她与我四目碰触一下，不再躲回教室，只是稍微侧转一下身体，继续和要好的同学聊天。我知道她开始喜欢被我盯着看了。于是，晚自习的时候，我写好纸条攥在手心，趁大家都埋头学习的时候，假装离开教室，顺手把纸条按在她的课桌上。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这样开始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许多人都不看好我们的爱情，其实都是从我们身外看的，并不是从爱情的本质上来看的。现在羡慕我们婚姻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婚姻，一直践行着婚姻的本质。
婚姻就其本质来说，是男女两情相悦的结果，但世俗的人，往往把男女两人的相爱，先置于男女两人自身之外的附加条件中，去衡量它的合宜性，把诸如家庭背景、父母身份、财产状况等等男女自身之外的次要条件，当作男女爱情乃至婚姻的首选考量要件，这是与男女两人精神愉悦的情感本质是相悖的。世间许许多多的世俗婚姻，从初始就充满了世俗功利目的，注重附加条件，让爱情和婚姻从开始就掺杂了瑕疵。有瑕疵的婚姻，不能保证婚姻的长久稳定和幸福。现实中诸如婚姻彩礼、房车等一步到位的、注重物质条件的婚俗，羁绊了真情男女的幸福，也制造了许许多多世俗的婚姻及并无激情的维持婚姻的家庭，它降低了婚姻的幸福质量，甚至影响着下一代的身心健康。试想，男女两情相悦，年纪轻轻，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即使开始生活时，物质条件的艰苦好像是一个现实的困难，但精神上的快乐定会带给他们乐观向上的心态，日子也定会在两人相依相拥中，过得有滋有味越来越好。我从来不枉测更不会低看物质充裕的真情男女的婚姻，我始终认为，纯粹的两情相悦，是爱情的本质，无瑕疵的婚姻，是幸福的基础和源泉。我的婚姻毫无瑕疵：不受世俗的干扰和束缚，自始至今，都遵从着我俩的意愿。
我和我老婆的爱情源于两情相悦，恋爱七年后，我们走进婚姻生活；我们的婚姻始于两地分居，在三年婚后分居的日子里，每个周末我都去等那辆长途汽车，盼着早一分钟见到她……现在，我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了，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我们结束分居后曾誓言再不分开，可是，现在她在哪里？她还好吗？我不知道！我的心情怎一个想字能够表达….…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谁把我俩分开了？为什么？
人，一旦陷入一种消沉的情绪中，就会变得特别安静。我侧躺着，静静地侧身躺着……
今天的天空很晴朗，好像专业保洁过的。我把自然的天空，想成是人为的，这样的想法，一定让人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抱有偏见。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