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鱼是河里的鱼，没有人喂养。它的生长周期基本上只有一年，因为每年夏天都会有各处来的人，想出各种办法把它们弄尽，或毒、或电，鱼虾蟹全死光。只有到第二年夏天，河里涨了一次水后，鱼才渐渐多起来。那时基本没有人来管这条河，不像现在还有河长制，在河边立一块牌子，留有责任人和举报电话。河长制估计也管不到那些不大不小的河，并且那条河是分割两县的一条界河，是归属于哪个县管，也说不清楚。

最开始，人们不知道毒鱼，那时河里的鱼很多。傍晚，天边烧起云彩时，把河面都映红了，满河里都是鱼儿在跳水，大大小小的涟漪圈圈，一个叠一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下雨了，抬脸截了半天雨，也没有见一个雨星子打在脸上。有的鱼还玩几连跳，先是一个大圈，再一个小圈，再一个更小的圈，跳得越来越低；有的鱼能把自己跳到岸边的石头上来；有的鱼跳起来能掠到一只飞虫。我经常一个人凭着桥栏杆石，默默地看桥下面跳鱼。跳鱼跳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有时候还有挣扎的唰唰声，兴许是跳到哪个石头缝里卡住了。不多久，天黑得看不清水面了，天气凉爽了，水温也渐渐变凉了，鱼儿就不那么闹腾了。跳鱼只在夏天才能看到。

那时还有镇上的人来河边钓鱼，他们上午来，晚上回，腰间挎一个鱼笆篓，头带一顶斗笠，下雨时遮雨，天晴时遮太阳，手里拿两杆钓杆。他们从镇街到河边来，走一条石板下坡路，下来半小时，上去一小时。一般都是河里涨水了，钓鱼的人才多。河里涨了满河浑浊发红的水，夹带着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有很多急流旋涡，得找一处洄水的河湾。水平静些，才看得清浮子的动静。有的人是边走边钓的，专把鱼钩抛向急流里，不看浮子，只凭手感。涨水时，能钓到胡子鱼。平常它是躲在石头缝里的，不容易钓。胡子鱼大的也只有一根筷子那么长。一天下来，有经验的人，能钓到半篓鱼。那时钓鱼不用撒窝子，撒了也被水冲走了。而我们住在河边的人，就不论涨水不涨水，随时都可以钓，中午的时候，站在桥拱下，一边乘凉，一边支根竹竿钓，钓不到多少鱼，够煮个鱼汤喝。

抓过的鱼有鲫鱼，鲤鱼，胡子鱼，黑鱼，小鱼。 鲫鱼，鲤鱼这些鱼都是从上游那些农田里流出来的，听说下大雨，有闪电时，鱼会惊到，从田里翻出来，就一直流到河里了。胡子鱼是纯野生的，胡子鱼似黄腊丁，背黄腹白，有两条长胡子，有两只带刺的镰。胡子鱼焖来吃，肉很嫩，刺很少，特别适合小奶娃吃；黑鱼有花纹，近非洲鲫鱼那种花纹，但是长条形的，嘴角还有些泡泡刺，像人的短胡茬子，刺刺的。这种鱼是一群一群的，在水里面的一个大石头缝缝儿里聚集。偶尔看到它们翻出鱼肚白；还有游水的鱼，它经常浮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容易引人驻足观看。它的嘴巴很大，鱼鳞雪白泛青紫色。它经常跳出水面来吃蚊子，或吃落到水面上的昆虫。有水牛在水里泡澡时，它会游到牛脊背上来，扯牛背上的牛屎吃；还有些鱼贴着石头上的青苔，吃青苔上的微生物。这种鱼最容易钓起来，也很讨厌，只能拿回去喂猫；还有一种鱼，样子似鳊鱼的缩小版，小的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但是它肚子上有小一片桃花瓣那种粉红的颜色的，很漂亮。如果要给它取个名字，应该叫贵妃鱼或是桃花鱼。如能抓到一只活的，养起来，该多好。但是几乎不可能，平时见不到它，只有在下毒药后，它才现出来，那时都已经死了，飘在水面上。

我以前抓到过活的胡子鱼，把它拿回家，养在水缸里。水缸里的水是山里沁出来的山泉水，冰凉的，不利于鱼儿生长。它长了一年还是没有变长。后来被一只老鼠抓去吃了。

以前河里面团鱼（鳖）也多，夏天的时候，有不认识的人背着一个长布袋到河边来，布袋里面装的铁钓杆。一米多长的铁棍，一头磨成钩。这种钩子专门钓团鱼。我没有亲眼见过他用钩子钓到团鱼，听说是晚上才下钓。半下午，人已经来了，就到深水潭周围探查情况，查看浅滩上有没有团鱼留下的脚印。那人水性极好，在深水潭里面站着游水，只露出个头浮在水面上。他查看完情况，心中有数了，就在桥洞下干爽的石头上坐着休息，等天黑。

后来，粮站用了一种豌豆药来防虫。用不完的豌豆药，有人拿来毒鱼。这种药往河里一丢，几里远的水面，鱼、虾、蟹全部死光。他们经常在夏天的午后，趁人们都在家里乘凉的时候来毒鱼。药一放，鱼受不了，都跑到水面上来了，这时就好抓了。刚开始那几年，投了豌豆药的河面上，浮起一层鱼，有人说像浮的树叶子一样多。后来就渐渐少了。

毒鱼时，也有一群人去凑热闹。这次凑热闹相当于一次邻居聚会，全队的邻居，男女老少，只要知道消息的都来了。捡不到鱼也罢了，大家一起聊天。几个相好的妇女，又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一起摆摆她家的恶婆婆，那家婆婆炒菜舍不得放油，窝里下的鸡蛋都拿去卖了。那家婆媳闹别扭，婆媳坐在屋檐下，谁也不理谁，互相把嗑掉的南瓜子壳，一片一片地飞给对方看。那时候人们都不富裕，还没有打工这一说，年轻媳妇还在家里和婆婆置气。男的几个坐一起，抽抽纸烟，聊聊热点，讲几段荤段子，互相骂一骂，开心开心。不在一起说说话，容易闷着了。

再后来，有人电鱼了，淘宝上买得到大功率的电鱼工具。背着一个电箱子在河里走，人很容易被电击。以前河边那个看林员的二哥，就是在这河里打鱼时，被电击死的。还有人偷电线杆子上的电，去河边打鱼，那更加危险，还犯法。

队里最后一家住户都搬走了，那条河的两边都已经没有人住，但河里的鱼虾照样有人弄，现在野味可是个好东西。不知道那条河现在有没有河长了，是该有人去管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