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台

神父挽着囚徒的手，昂首立于囚车内。他的十字架，挂在囚徒胸口。

囚徒亦昂首，仿佛要赴一场神圣的约会。他甚至有些急不可耐，激动的脸膛微微泛着红晕。

是的，他坚信神父的话！他的罪孽终会被宽宥，他将开启新的生命。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越过密密麻麻的人流，囚车缓缓停下。

断头台，就在道路尽头，清晰可见。

“孩子，不要害怕！”神父紧紧挽着囚徒的手，温暖有力。

囚徒心头那一丝惊悸也于这一握中慢慢消散。

他们比肩前行，看起来亲密无间。

一步，一步，又一步……坚定而自信。

“断头台，这就是断头台吗？”囚徒眼中闪着疑惑，心里却确信不已。

那刽子手，已把斧头磨得铮亮，也许只为了那一挥的干净利落，也许为着减轻死刑犯的痛苦。他的眼中，只有死寂，一片灰色。

而断头台，也只是木匠、石匠和法律的完美结合罢了！

但此刻，神父却怔住了！甚至不似囚徒那般淡定。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断头台。

这断头台，仿佛有着灵性，确切点说，应该是魔性。它眦着牙狞笑，仿佛在说：“我的美味来了，我要喝血，我迫不及待！”

神父寻思着即刻转身离去，但使命使他迈不开脚步。他发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以前只知道研究基督的法则，怎么就没有考虑到社会的法律？这断头台，分明就是法律的产物，它只负责终结人宝贵的生命。它无情而邪恶，却又令每一个得罪它的人无可奈何。

神父无比地后悔。

传说中的断头台就是一个名字，没有这般让人震撼，让人由心底生出寒意。

“难道一切都只有在我们真正面对时才会正视，才会真切感受到？”神父心底里无限凄苦。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囚徒走上断头台，回头，望向神父。

“不要害怕，新的一切即将开始！”神父心底惴惴，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慈爱地看着囚徒，手指指向十字架。

囚徒低头，抚着十字架，把头放到断头台上。

斧起，头落，血溅台面。

神父瞬间脸色煞白，胸内一阵翻腾。他闭上眼睛，口里喃喃着：“圣父圣灵圣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一瞬。他睁开眼睛，望向前方……

那里，血依然在流，倒在地上的身体已了无生机。挂在胸前的十字架亦然是红艳一片，触目惊心。

神父不自觉地望向天空。

天，依然湛蓝，云，依然洁白，太阳，依然温暖一片。而刚刚那个喜悦淡然地囚徒，此刻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宰杀过的猪牛羊无啥区别。

神父愣了，脑袋里虚无一片。他不知道怎么走下的断头台，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他的记忆里，唯留下刽子手斧头的银光和嘀嗒嘀嗒的血流声。

从此，神父名声大震，但他再也没有上过断头台。

附：读雨果的《悲惨世界》。其间，有关于断头台的讲述，心有所感，于是记录下此一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