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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文品||雪化完了

2020-06-03  本文已影响0人  你亦清欢

文/你亦清欢

-壹-                时雪

正值深冬的南方,呼啸的寒风把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男人的帽子吹到地上,然后沾染了一些尘土,他无声地从一辆已经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上下来,不带任何表情的拾起帽子,随便拍了拍上边的土,然后继续骑行。

孤零零的树上,几片寂寞的叶子在用力挣扎着,哗哗作响,一片叶子摆脱了桎梏掉了下来,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似乎又被迫到了另一个孤寂里,倒是有些讽刺的意味。

一个孩子的哭声在寒风里断断续续的传到男人的耳朵里,他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他顺着声音看到了一个被红色被子包裹着的躺在一棵树底下的小孩。

这个孩子是女孩,是一个兔唇女孩。

他一手把女孩搂在怀里,一手控制着自行车继续前行着,街上的人只有叁叁两两,那抹红色在昏沉的世界里显得那么刺目。

还没骑到家里,就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带着叹息的雪花漫无目的地随风而来,呼哧呼哧地扑到了他爬满了皱纹的脸上。

他看着小女孩被冻的红扑扑的脸蛋,于是在屋内烧了一块煤。屋内渐渐暖和了一点,窗外冉冉飘落的雪花,无声地诉说着冷漠。

他给这个兔唇女孩起名为时雪。

他住在一个靠山的村里,他的家刚好就在山脚下,平日里靠上山打石头为生,自从拾了女孩后,他就没去干过活。因为他在村里不招人待见,一直也找不到媳妇,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住,也不怎么花钱,所以这么多年他还是存了不少钱的。

-贰-                  我也想要

时雪渐渐长大了,她慢慢从别人的冷眼冷语中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她没有妈妈。她的嘴长的不好看。她不是时方捡来的。”

那年冬天,一场大雪过后,时雪的脚踩在松软的雪上,簌簌的声音从雪微小的孔里钻出来,然后凝结在空气里,她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没有一丝光。

那天她认识了一个住在不远处的女孩,叫做开笙。她虽然比时雪大很多,但她的脑子被小时候的一场大病给烧坏了,只有一个孩子的智商。她长得却是数一数二的,白皙的皮肤,发着光的大眼睛,乌黑的长发,任谁看都是个美人。

开笙是时雪的第一个朋友,时雪也是开笙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时方看着时雪已经慢慢长大了,想要供她上学,他狠了很心,花了很多钱为时雪修复她的兔唇。百般折腾后,时雪的嘴上还是留下了一道痕迹。不过已经比之前好看太多了。

时雪和其他孩子一样开始上学了,其实她已经八岁了,经过时方的不懈努力,时雪直接上了一年级。

时方以为这是在向着她,可他是害了时雪,她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听不懂,于是她的注意力就从课堂上转移到了别的东西身上。

别人的新衣服,别人的新鞋子,别人的笔,别人的橡皮。

为什么她都没有呢?

于是她的大眼睛在别人的身上流转,小手伸向了别人的书包里,文具盒里,然后迅速若无其事地塞到了自己抽屉里的一个绿色鞋盒里。

后来收不住手的她被别人发现了,一时间班里的风言风语像窗外的大雪一样纷至沓来。

她被老师骂了一顿,然后被罚站在外面一上午。她的眼里仍是空无一物,不带任何情绪。单薄的身子裹着薄薄的外套,在呼啸的寒风里微微颤动着。漫天的雪,满天的昏暗,弥漫着的沉默,在这片光景里,呼吸似乎都走丢了。

放学后,她走到门外,一眼就看见了开笙,虽然开笙不上学,但她天天来这里等时雪,然后她们一起回家,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雪花落满了她们的衣裳,乡间的小路上覆满了白雪,掩盖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和那无声地叹息。

后来时雪又偷别人东西了,班里一直被压抑着的一些东西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四散开来,那一声声不带任何色彩的稚嫩的声音像沉甸甸的雪一样压在了她心上,她不懂那是什么。

因为时雪当初是被塞进这个班的,她平时不学习,成绩差,还多次违反纪律,她的班主任也就是校长决定让她退学。

时方被叫到了学校,当他知道了时雪要被退学时,便苦苦的哀求,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但校长不同意。

那天晚上时方第一次打了时雪,然后又心疼的看着时雪,问她为什么要偷东西,时雪只是淡淡的说因为她也想要。

-叁-                  她死了

过了几天,时方带着时雪去了学校门口,他和时雪一起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两人手里都拿着一本书。其实时方当年特别爱学习,但苦于没有钱,最后只能放弃。这是他的一个遗憾,平时的他只要没事便拿起书看,他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他不想让时雪和他自己一样。

时雪看着他似是被雪染白的头发,脸上爬满的皱纹,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然后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拿起那本从没有翻过的书读了起来。

“这个字念什么啊?”

“这个字念盛。”

“是开笙那个笙吗?”

“不是。”

“哦。”

在第二天,他们就被人赶走了。

时雪回到了家里,平时时方上山打石头的时候,时雪就和开笙一起玩,快到吃饭时,她会跑回家给他做饭。

日子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去,虽不揽一丝风,不携一片浪花,倒还是有几抹色彩。

后来在一个热烈的夏天,开笙死了。当时雪赶到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开笙的尸体,一具被水泡的肿起来,白的慎人的尸体。时雪看着开笙,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死亡,她竟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表达。

就在不久前17岁的开笙嫁给了一个瘸子,刚开始她们还会在一起玩,可后来开笙再也没出来过,她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永别。

“听说,她是被丈母娘家人嫌弃便跑回了家,谁知她娘又把她赶出了门,后来啊,她的一只鞋子在河边被发现了,她娘认出来了,便赶紧找人来捞,这不捞了一天了才捞上来。”

时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后来这一天在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了那片惨白,还有蓝的耀眼的天,饱满的的快裂开的云。

那年时雪15岁了,她看着时方的白发,决定去县城里打工。几经周转,她最后在一个学校里打工,平时的工作大概就是洗菜,刷碗,盛饭。

虽然每日都在重复一样的动作,每日也都很辛苦,尤其是在夏天,就一会儿满身的汗就浸湿了她的衣服。但她似乎不觉得太累,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她也表达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肆-                雪化完了

在这个学校里,她认识了许多人,她们看她年纪小,都很照顾她。其中有一个人对她特别好,时雪叫她王姨,她总是在人少的时候,会让她先去吃饭,会把一些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她,会让她早点下班少干点活。

时雪在王姨那里感受到了她从未体验过的一种东西,似乎叫做母爱,她穿着王姨给她买的衣服,心里似乎没有了太多沉甸甸的东西。她发现她也喜欢学生们的笑脸,不光是喜欢,更多的好像是一种羡慕。

“王姨,你有几个孩子啊?”

“我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孩子。”

“没见过,怎么会?”

“我那天睁开眼的时候,家里人说,我的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我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说起来,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就像你这么大了。”

“是这样啊。”

两人正说着,窗外开始下起了雪,寥寥的雪花,似是在孤寂中等待着救赎,时雪走到了外边,她伸出手,一片雪花消失在她稀疏的掌纹里,一点点冰霜似是被风凝结的记忆。

她抬头望着远方,在一片无声中,夜色渐渐变淡了,薄薄的迷雾无声地萦绕在眼前,朦胧中还能看见几栋建筑若隐若现的轮廓。她似在迷雾之中,又似在迷雾之外。

星星上的雪,先是在空中徜徉着,然后就是无尽的坠落。

有天,学校放假了,她也回家了。

在一片迷茫的混沌当中,一只鸟的叫声,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下了车,天开始晴了起来,碎在了水里的阳光,温润了她的眼眸。

雪化完了,似乎就是春天了

投稿:人间文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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