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独记

渝州距秦关路有一千六百余里，过蜀道，穿渭水。朝出渝州，暮至秦岭，平原红日，半天紫霞。车行四时辰，止唐长安城。

华山独记
华山独记

有水，西安南流向，曰渭河。有山，渭河之北曰华山，渡渭水，次日至华山脚叹曰：八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止步山前，驱车至百尺峡，度缆车而上。

缆车下瞰，自古华山一条道，名智取华山路，乃唯一登山之路。中有百尺峡与千尺幢，绝壁而凿，依山而上，最险处如攀爬悬壁，最缓处也须似蛇，似壁虎，似蜥蜴，俯身而行。道上零落几人，前后不一，或依傍树息，或台阶而坐。余观之俯瞰，恨无幸攀登，无吻石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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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噩不知行几里，台阶不知几千，云门，忽见前面有霞，穿林透石而过。余大喜，奋力疾行，不知前有碎石，崴脚，叹息。寻复前行，见悬崖万仞，左右有峰，左至西峰观日，右乃下山之道。有红日正隐与云，余席地而坐，倚石而冥。西峰乃我东面，有道悬崖建，道在峰脊，绵连几里，西望二尺不过，则万丈悬崖，东观苍松怪石。一路而上，直至山首，有石盘顶，中间有口裂开，裂口可容三人。传沉香救母而斧劈华山，故裂开。

再前有石，似莲花开，故又曰莲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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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西向东，皆为峰上行，至南峰去，路上下，松左右。半里至南峰。南峰风景绝然，上顶崎岖道小，忽见有碑刻字：华山南。左有潭，终年水不干。下有巨石，刻曰：华山论剑。向山面，有奇峰三，多似龙脊，古人曰龙脊。今游人悉为其所来，长啸者，大笑者，疲惫者，咸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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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至避诏崖，陡有十余丈。下坡再行百步，有楼阁曰南天门，大门开，游人穿过，复前行，见开阔地，面有悬崖，铁索凿壁，木板行空。曰长空栈道。道不及二尺，游人贴壁徐行，有甚者恐，紧握铁索，丝毫不敢一步，恐是万劫不复。余见人群甚多，不愿与争，争又恐不能尽其乐，愤愤拂袖而去。

暮以晚，光渐无，迂回南天门，下道之东峰，路至紫气台。遇露营者二人，营者曰：每岁夏，广招友，欲同行，然今年未成。问其何乡人，答竟同乡，便结伴而行。过半里有开阔处，此已无霞光，然俯看渭水缓缓东淌，远望渭南灯火辉煌。觉恍然如梦，隔绝世已久，也无凡心。欲对此呼啸，营者止之曰：高山呼啸易招云，云多乃至雨。吾等看日出，有雨则登无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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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闻言惋惜，再前行，星已起，零散几多，至东峰时，星也繁多也。山顶向来风大，暮时更疾，欲求得客栈一宿，询问店家，无一间可眠。幸结伴识同乡营者仗义，分我一帐篷，他与友眠。仰望星空，满目群星，似白玉石嵌于夜，又似白玉之门，开则人间外物。忽过一流星，然不能一瞬，然失惊大叫，然裹大衣，靠墙眠者回头相顾。然未见流星，怒视于我，余则逃夭。

余无宿舍，只身系帐篷，风愈急，天愈寒，久久无眠，而眠又醒，反复三三，终至东方未白。乃收囊，整衣行。天欲晓，速望观日台待日出。天未明而多人攒，见不得前面景。忽见有石俊不高，冒险而登，阔然全景。余则待日出而站，已而有光七色，七彩层叠，似梦幻焉。

上下黑色，七彩似眼，上眸青黛，眼袋朱红，好似美人泪眼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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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日已出，竟无诗意，有鸦来绕松，颇有孟德诗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之意。众人皆以为美也，余也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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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天明矣，下坡拜华山绝境，乃悬崖游曰：鹞子翻身。悬壁垂直数十丈。道凿壁，拉铁索而下。一步一缓，乃至中息。下看则是崖，上仰亦是崖。双臂因恐而乏力，两股因惧而发栗，余则进难，退亦难。盖余平生之险也。方知长空栈道也不过如此，此地险其千百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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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亭，与山，与云，与日，与天，相对忘怀。作绝句曰：长空栈道不足险，行作亭下长少年。俯仰青山与红日，化作蝴蝶去寻仙。忽然云光一闪 ，殆神明已佑，乃三拜作揖告辞天地及营者二人而下。

下将军亭，止山脚，直驱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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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