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电影』我的奋斗

《老炮儿》影评: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

2016-03-17  本文已影响0人  慕清悦读

有人说,《老炮儿》演绎的就是一个大写的“作”,六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卢瑟儿(loser)”。

在一条破破烂烂的胡同里,开了一间小卖部,都是奔六张的人了,银行卡里的活期存款却只有两千元;他身边的朋友多生活在社会底层,有卖煎饼果子的,有修自行车的,也有领低保摆地摊儿;儿子划了“官二代”小飞的法拉利,被非法扣留,赎人需要十万块,可他溜溜达达逛了半个北京城,却四处碰壁,只借到了两万元;

他还有各种毛病,比如,明明没有什么本事,遇到事了,就是不报警,非要逞能,按照自己规矩去解决,生病了,愣是不好好瞧大夫,想方设法地也要从医院逃走。

更别提他对妻子的寡情,对儿子的严苛……

就是这样一个老炮儿,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混混,却让那么多人看得热泪盈眶。

为什么?

我想,首要的一点,便是青春的怀念。

小时候,我问父亲,什么叫“好汉不提当年勇”?父亲笑了笑,说了一句很微妙的话,“好汉不提当年勇,可喜欢听别人提。”

如果别人不提,那看看电影,也如观己,毕竟电影是观众生活的浓缩,人生的艺术再现。

当六爷身穿将校呢,手提东洋斩,奔跑在颐和园的野湖冰面上,过去和他一起茬架的老哥们,也操起了昔日的长刀短棍,冲向了湖中央,与他一起作战。还有年轻时候就追着他的“跟屁虫”,如今徐娘半老了,尚有几分风韵,这个曾经很有灵性的姑娘,穿着灰色风衣,裹着黑围巾,身形臃肿,在凛冽的寒风中,眼角噙泪,笨拙地向他奔跑而来。

那天冰湖上的奔跑,是多少人逝去青春的缩影。

多少人看到这一幕,潸然泪下,胸怀激荡,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壮豪情,在银幕内外翻滚涌动。

在这个时代,英雄不再,江湖不再,可兄弟情义仍在。

在这一瞬,青春的力和美重新迸发,他不再是那个一事无成,只懂得养花、逗鸟、抓蛐蛐的老混混,他依旧是北京四九城的角儿,皇城根下的一号人物,依旧有脸有面,有名有姓,依旧是谁见了都得礼让三分,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六爷”。

电视剧《康熙王朝》中有一首主题曲《向天再借五百年》,歌手韩磊用雄浑磁性的声音唱出了无数人的心声,英雄迟暮,虽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可时光吝啬,再也不肯多赐予一分一秒。

1933年,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出版了一本小说,《消失的地平线》,小说描绘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四名西方旅客的神奇经历,他们意外来到坐落在群山之中的香格里拉秘境,在那里,时间是最廉价的东西,过得非常缓慢,每个人都很长寿,年过百岁依旧还年轻,人们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去习得一件事,可出了这个山谷,时间又会重现回到正常的运行轨迹上。

这本书之所以在当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大抵是因为英雄、美人再也没有迟暮之叹,是每一个人的梦想。

可如果对《老炮儿》的认定,只限于是一部50后的“青春片”,似乎并不全面。起码,于我而言,这部影片打动我的,不仅仅是冰湖上那场对青春的薄祭,更多的是一种对“我执”的重新理解,在电影中六爷的执念,便是他口口声声不停念叨的“规矩”,北京话里叫“局气”。

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

六爷对自己“局气”、“规矩”的过分爱重,便生出很多婆娑和是非。

如果当他得知儿子出事时,选择了报警,那后面也不会有那么多故事,如果当他得知自己患了癌,就安安心心地住院放疗化疗,他也就不会轰然倒在冰湖上,引得那么多人泪崩。

可如果这样,他就不是六爷了,他只是平凡如我们的“张学军”、“李学军”、“陈学军”等等而已。

你或许会说,他不是一样平凡吗?

没有赴过琼林宴,没有打马御阶前,没有纱帽罩儿罩婵娟,更别提金玉满堂洪福齐天,他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卢瑟儿(loser)”,有什么不凡的?

他的不凡,便在于他“执”于他的“规矩”,这“规矩”里有他的穷讲究,有他的侠义风骨。或许他妥协一些,圆润一些,他的生活会更好一些,或者能像“洋火儿”那样,衣食无忧,日子舒适惬意。

可他没有,他就是这么一根筋,就是这么纯粹,就是要按照自己的规矩活着。他养着八哥,教训着生瓜蛋子,遇到不平事,敢一声吼,他乐善好施,他的规矩是他的信仰,他为他的规矩而生,也为他的规矩而死。

现在这个社会呢?一阵风一阵风地吹着,人人就像是一根浮萍。大家都说念大学的时候,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于是,管他什么深爱不深爱呢?个个都花前月下了;亲朋好友都说,找一个有房有车、工作稳定、家世清白的年轻人,差不过就可以结婚了,于是,个个到了年纪,就像下饺子一样,都着急结婚了,管他什么深爱不深爱呢?他哪怕不是暖男,是个暖壶,也可以取取暖,不是吗?

甚至看到街头排大队,也得加塞排一个,旁人问他,你这是排什么呢?他兴许愣一愣,说,可能是新出锅的栗子吧?管他呢?这么多人排着,肯定好吃。可问话的人再往前走几步,看着一个牌子赫然映入眼帘,“山东呛面馒头”。

从来不问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被世俗的规矩局促一生,哪怕过的是钟鸣鼎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也不过是社会流水线上的一个物件罢了,算不上成功。

倒不如六爷,哪怕落魄,可每一天都按照自己规矩过活,活出了一个真我,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他没有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了自己为何而出发,也没有丢弃了自己的初心。

电影的结尾,六爷的儿子开了一家聚义厅,门口摆着太师椅,我看到这里,忽然想起了泰戈尔的一句诗,“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

我们一直认为,人在江湖,就要遵从丛林法则,就要按照一个约定俗成的模式生活,读重点大学,找一份体制内的工作,遇嘉人良缘,生儿育女,过平安喜乐的烟火生活。

可在影院,你为什么落泪了呢?

是因为你活了大半辈子,小有所成,什么都有了,却把自己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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