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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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章煜阳当年在足球场上挥汗如雨，是为了吸引李小荷的目光；毕业这么多年了，今天他在同学聚会上说话放大了嗓门，还是为了让李小荷多看他一眼。可是李小荷这时偏偏扎在女生堆里，小声地说笑着，直到聚会结束，章煜阳也没找到机会和李小荷搭一句话。
聚会散场，同学们纷纷站起身要离开了。章煜阳若有所失地跟在几个顺路的哥们儿身边，准备一起打车。哥几个开心地说笑着，只有章煜阳心不在焉。突然，他听到还没走远的女生堆里有人说：“李小荷，你不是要去软件园吗？一起吧，我们顺路！”李小荷的声音说：“不了，我先去趟书店。”章煜阳心里一喜，对几个哥们儿说：“你们先走吧，我想起来还有点事。”
半小时之后，章煜阳和李小荷在书店“偶遇”了。
打过招呼之后，章煜阳得知李小荷是来买一本时下流行的小说的。章煜阳殷勤地说道：“我在这里看见过那本书，我帮你找吧。”
“好啊。”
于是李小荷顺从地跟在章煜阳的身边，任凭章煜阳像个大哥哥似的帮她从书海里寻找。为了显示自己有品位，章煜阳在寻找的过程中从书架上搬过一套厚厚的繁体竖排版《四书五经》揽在怀里。李小荷不停地问那本书在哪儿，问得章煜阳心里发虚，刚才他说自己在这里看见过那本书，完全是没话找话胡说的。于是他岔开话题，对李小荷说：“小才女，你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那么喜欢看书啊。”
李小荷抬起头，对着章煜阳一笑。
章煜阳性格内向，不太敢和直视漂亮女生的眼神。于是他赶紧把眼睛撇到一旁的书架上。就在这时，他在那书架上看到了李小荷要找的书。
章煜阳想告诉李小荷，可他的话到了嗓子眼又憋了回去。他知道李小荷找到了书就要走了，他想把和李小荷相处的时刻延长。于是他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让那两只眼珠往那本书上转。
李小荷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上学时爱看书啊。我就是胡乱看看。不像你呀，学以致用，听说你还发表过小说？”
“我那是歪打正着。”
“我能看看你写的小说吗？”
“写得不好，你别笑我就行了。你告诉我QQ，我回去发给你。”章煜阳说完，还觉得这样不够谦虚，于是又补了一句：“你也帮忙指导指导。”
章煜阳嘴上谦虚，其实他最喜欢听别人夸他发表过的那两篇小说。今天被李小荷一说，他更觉得飘飘然了。
章煜阳一时自我陶醉，忘了控制自己的眼睛，他又下意识地向那个书架一瞥。李小荷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马上笑了起来：“哎，我要找的书在这里。”
“哦，还真是。”章煜阳也假装很惊喜。
李小荷两手把书抱在怀里：“我还要去趟软件园，咱们以后再联系吧。”
“哦，好。我也该走了。”章煜阳跑去抢着付钱。
临分别的时候，李小荷又回过头说：“别忘了把你的小说发给我。”章煜阳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阳光的微笑，作为回答。
等李小荷坐的出租车走远，章煜阳才发现，怀里的那一大套《四书五经》早已经把他的手臂压得有些酸痛了。
2
章煜阳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加李小荷的QQ。好友请求一发出去，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等着对方同意。可等了很久还没有消息，章煜阳便盯着电脑发呆，想着聊完了自己那两篇小说之后，还能和她聊点什么。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闪过……
章煜阳“啪啦啪啦”敲打起了键盘，打出了一份文档……
这时，电脑右下角显示通知，李小荷同意了好友请求，开门见山地发来一条消息：“大才子，把你的小说发给我，让我拜读拜读吧。”
章煜阳对这句话早有准备：“发表过的没什么好看的，我最近在写一篇新小说，现在只写了个开头，发给你，你帮忙提点意见吧。”说完，他把那份文档发送了过去。
在济南市的另一个角落，李小荷打开那份题目为《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文档，细细地读着——
十一月的大明湖已经没有了荷叶田田、绿柳如荫的繁华。微风过处，几根枯黄的芦苇轻轻招摇，水波荡漾着映出夕阳的点点光影，残败的荷叶半浸在水中，它们的倒影被波纹揉碎。岸边，柳条徐徐摆动，晃下了几点半黄的叶子，在风中扬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飘落在游人脚下。
秋末冬初的大明湖，像一个即将告别青春的孩子，美丽中带着伤感；风骨仍在，却早已褪却了往日的繁华。
鹊华桥上，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男子，俯在栏杆上，端稳了相机，专注地把镜头对准了湖中的残荷。
一对小情侣从他身后走过，男孩低声对女孩说：“夏天荷花开的时候才适合给你拍照，可惜现在只剩枯枝败叶了。”
声音虽低，但那男子还是听到了。他没有理会。只懂看花的人不明白伤感的美，荷花落了，荷叶枯了，更显出大明湖的寂寞。它千年来一直躺在这里，平静地经历着无数次花开花谢；在这里，远处的高楼大厦也显得渺小，湖水荡涤着城市的喧嚣。又是一阵风起，枯萎的荷叶微微颤动，男子食指轻按，传来“咔嚓”一声快门。
相机中定格了一张唯美的照片——残荷的枯茎搭在水面上，水波中荡漾着柳树黄绿色的倒影。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他发现照片上方的边缘还有一个朦胧的倒影，看上去像个坐着的女孩。正是这一个倒影，让整个画面充满了活气。
男子顺着镜头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可爱的身影倒映在水中。岸边的柳树下，坐着一个女孩，手里捧着一本书，低着头静静地读。短发轻轻地搭在她的耳边，淡黄的围巾把她的脸裹得像只刚从蛋壳探出头的小鸟。枯黄的柳叶落在她的脚边，点缀着这美丽的一幕。
男子不想错过这幅画面，他又端起相机，摁下了快门。这一幅照片，比刚才的残荷更美。他整理好相机，向女孩走去。照片是偷拍的，他想先去征得女孩同意再保存。
“你好！打扰一下。”
女孩抬头。
男子一愣。
李小荷在聊天窗口里打字：“就这些吗？”
章煜阳：“现在只写了这些，明天再给你看后边的。”
“故事刚开始就没了，你快点写，我等着看呢。”
“你爱看就好。”章煜阳打完这句觉得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句：“这篇小说只写给你看。”
李小荷笑了，心想，章煜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上学的时候不是挺老实的吗？
刚上大学的时候，全班同学一起去大明湖游玩，章煜阳在那次出游中注意到了李小荷。当其他女生都忙着拿手机玩自拍的时候，只有李小荷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用友善的眼光看着到处玩闹的同学们。她穿一身白衣，一袭长裙，灿烂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章煜阳发现李小荷和班里的其他女生很不一样。她从来不聊衣服和包，不聊那些年轻腿长的男明星。她喜欢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看书，或者在校园里看花草。章煜阳是个内向的男生，不懂得怎样去接近心仪的人，直到后来他发现李小荷还有一个爱好——她喜欢坐在操场边看男生踢球。就这样，章煜阳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足球。晚上，他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地练习脚法；白天，只要有李小荷在操场边观战，章煜阳一定要到场上去拼命地奔跑。
章煜阳第一次和李小荷说话，就是在球场边。那次，一个队友把球往章煜阳的方向传过来，章煜阳觉得这时李小荷的目光一定就在自己的身上，就迫不及待地飞起一脚，可是因为太激动，他这一脚踢出得太早，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见“啊”的一声……
章煜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跑到李小荷的面前，结结巴巴的，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看见李小荷的短发被球打乱了，章煜阳连忙伸出手去想帮她抚平，可是当他的手马上要碰到李小荷头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像个流氓，于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衣着讲究的男生走过来，说了一声：“小荷你没事吧？”然后狠狠地瞪着章煜阳。章煜阳这才知道，原来李小荷是有男朋友的。
从那时起，本来就内向的章煜阳更加不敢接近李小荷了，直到毕业，章煜阳也没有对李小荷吐露心声。
这次，李小荷与章煜阳在网上聊到很晚。最后，李小荷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男朋友打来的：“睡了吗？”
李小荷说：“没有，和一个朋友在网上聊天呢。”
“谁？”
“一个大学同学。”
“哪个同学？”
“你不认识。”
李小荷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和男朋友说话，她的心里就会莫名地不舒服。
男朋友说：“快点睡吧，明天还要跟我去见见我姑父。”
“明天？可是明天我很忙啊，我公司还要……”
“请个假吧，大后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到现在我姑父还没见过你呢。”
“那……好吧。”李小荷不痛快地挂掉了电话。
3
第二天，章煜阳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他一下班就坐到电脑前，把《落花时节又逢君》的第二部分打了出来。
白天，李小荷跟着男朋友去见了那位姑父。男朋友要求她要穿得“端庄华贵”，言谈要“优雅得体”，她按男朋友的要求演了一天的戏。那位姑父对李小荷说着一些他们家族的光荣历史，李小荷也只得微笑着点头。等晚上回到住处的时候，李小荷已经疲惫不堪。她瘫卧在沙发上，终于不用再“端庄华贵”、“优雅得体”了。
打开电脑，章煜阳的头像闪烁起来：“在吗？”
“在。”
“忙什么呢？”
“刚回家。今天有事忙了，心里很累。”
“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你帮不上忙的。你把今天写的小说发给我看吧。”
“你累就算了吧，明天再看。”
“现在发吧，我想看。看看心情就好了。”
章煜阳把文档发了过来，李小荷打开——
午夜，空荡的房间，打字的声音“啪嚓啪嚓”响个不断。突然，那双在键盘上跳跃的手停住了。男子托着腮帮，自言自语：“秋末冬初，天已经很冷，那个女孩怎么会坐在大明湖边看书？夕阳将沉，光线很暗，看书又怎么能看得清？情节有漏洞，不好不好。”他把刚刚打好的文稿删去，然后从一个名字叫“大明湖随拍”的文件夹里，双击打开了一张图片。
这是那天在鹊华桥上拍的照片。大明湖里，枯萎的残荷，柳树的倒影，水波荡出悠悠的曲线，几片黄色的柳叶浮在水面。男子下意识地看着照片上方的边缘处——那里只是一片黄绿色的柳树倒影，倒影中没有那个女孩。男子自嘲地笑笑。
男主角与那个女孩，究竟应该怎样相遇？男子不是在写故事，而是在构筑一个现实，或者说，现实就是他的故事。两个主角的相遇方式，对他来说很重要。男子想了很久，却很难编出一个更好的情节、更美的偶遇方式。为了这个故事，他已经思考了很久，现在，他觉得很累了。他想：算了，先睡觉吧，等明天去大明湖走走，或许会找到些灵感。
第二天，来到大明湖时，已是中午。和小说里写的一样，秋末冬初的大明湖没有夏日里繁华热闹的蜻蜓与荷花，只有几只棕色羽毛的鸭子游在空荡荡的水面上。萎败的残荷、枯黄的芦苇，倔强地立在水中。风起处，吹得衣领里阵阵微凉。男子紧裹着衣服，踏着飘落的柳叶，沿着湖边一路走，直到看见一座白色石桥跨在眼前。这就是他在小说里写到的“鹊华桥”。
桥上，石栏边俯着一人，持稳了相机，正把镜头对准水中的残荷。男子慢慢踱上桥去，看见在桥的另一边，一个女孩正坐在柳树下，双手捧着一本书，低着头静静地读。她的短发轻轻地搭在耳边，淡黄的围巾把她的脸裹得像个刚从蛋壳探出头的小鸟。水里映着她的倒影，像是一幅梦幻般的油画。男子瞥了一眼栏杆边那位拍照者的相机显示屏，里面除了残荷和柳影之外，在画面的上方边缘，依稀能看到那个女孩的倒影。
这时，男子听见身后有一对小情侣在轻声谈话：“夏天荷花开的时候才适合给你拍照，可惜现在只剩枯枝败叶了。”
男子听了，不以为然。盛开时候的荷花固然可爱，但若是只看花开不看花谢，那最多也只是玩赏它的外表，不能算是真正懂得草木枯荣各个时节的美丽。就像是对一个美丽的女孩，很多人喜欢她的外表，愿意多看一眼，但又有几个人能对她真正负起责任，等她的容貌枯萎了，仍然愿意为她执着地守候？
男子这样想着，走下桥去。柳树下的那个女孩把书翻了一页。这时，一阵风起，吹得女孩的书“哗哗哗”乱响，一张书签从书里飞了出来。女孩没有觉察，她的目光仍停在书上。书签在风中蹦蹦跳跳地落到了男子的脚边。男子弯腰去捡，谁知手还没触到书签，又一阵风吹来，书签继续在地上蹦跳、翻滚，好像在故意捉弄男子。男子一路追着，引来了很多游人的目光。这时书签向着湖边飞去，眼看就要落到湖里，男子一个箭步冲上去，迅速弯腰把书签抓在了手中。这时湖水就在眼前了，男子的脚赶紧停住，但上半身一时却很难停稳，他心里一慌，乱摆着双臂在水边摇晃了几下，总算站住了。几个游人看着他，笑出声来。
男子本来是想一弯腰就潇洒地捡起书签，然后很绅士地去还给那个女孩，没想到竟弄得这么狼狈。他低头看了看书签，上面画的是一棵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四叶草。柳树下，女孩还在低着头静静地看书，她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子拿着书签，气喘吁吁地走到她的身边，说：“你好！打扰一下。”
女孩抬头。
男子一愣。
李小荷在聊天窗口里打道：“有点梦幻的感觉。那拍照的人、小情侣，还有看书的女孩，到底是真的还是男子想象中的？”
章煜阳：“你会知道的。”
“又让我等明天吗？”
“对。”
“好，那你快点写。写得不错，我已经被吸引到了。”
“那你心情好点了吗？”
“和你聊天觉得好多了。你说，你们男生如果不爱自己的女朋友了，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不知道，没谈过恋爱。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时，李小荷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男朋友打来的。李小荷慌忙接电话：“喂？”
“干什么呢？”
李小荷又想说“在网上和朋友聊天”，可她不爱听男朋友追问“和谁聊天”，于是她说了个谎：“躺着休息呢。什么事？”
“我姑父夸你是个文静懂事的好姑娘。宝贝你今天表现很好啊。”
“哦。”
“婚礼请帖发出去了吗？”
“还没写。”
“你打算什么时候写？不是早就让你写吗？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来不及了。”
“我已经打电话邀请我家人和朋友了，不一定非要发请帖吧。”
“不行，那样太随便。快点写请帖，明天赶紧发出去。”
“好吧。不过我想……婚礼上再多请一个人，行吗？”
“随便。你去请就是了。”
“哦。”
挂掉电话之后，李小荷看了看电脑屏幕。章煜阳看李小荷许久没有回复，就发来了一句：“你不想说就算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别让自己不开心。”
李小荷回复道：“嗯。明天我还要看你的小说，你快一点写。”
4
李小荷很不情愿地熬夜把请帖写好，第二天发给了同事和朋友们。晚上，她又打开了电脑，等待着章煜阳的头像闪动。她觉得很奇怪，她发现自己对明天的婚礼根本没有什么期待，但她期待着章煜阳小说的最新章节。
章煜阳如约发来了小说的第三部分——
男子刚看清那张清纯的脸，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叮铃铃”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场梦。枕边的闹钟刺耳地响着。男子把闹钟按下去，回忆着他的故事——
那个柳树下看书的女孩，其实是他的大学同学。男子喜欢她的善良，喜欢她内心的清澈，喜欢她含蓄内敛的气质。男子无数次幻想着与女孩重逢的场景，希望有一天会被女孩接受。
男子笔下，雀华桥上拍照的人，是年老之后的他自己。虽然荷花会凋谢、荷叶会枯萎，柳树下那个女孩的脸上也总有一天会写满皱纹，但是对他来说，外表并不那么重要，他欣赏的是荷的本质，他喜欢的是那个女孩清澈、纯净的内心，他到老仍然愿意保护着这颗美丽的心灵，让她不被世俗污染。
男子梦中追书签的人，是步入壮年的自己。他不想理睬桥上的小情侣说的关于荷花盛开才美丽的话。不管那女孩是否美丽，他只愿尽自己的力量在女孩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她，给她幸福，宁愿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也愿意为她而努力，哪怕只是为她去捡一张书签。
那么年轻时的他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呢？男子这时已经睡意全无，他睁着眼躺在床上，继续在脑中构思着他的故事——
“你好！打扰一下。”
女孩抬头。
男子一愣。
他说：“原来是你！”
女孩把书收起来，站起身：“呵呵，早就看见你了。”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男子有些不知所措：“那你也不打招呼啊。坐这看书不冷吗？一块走走吧？”
男子想说的话很多，但是一时紧张，什么也说不出来。两个人谁也没做声，慢慢踱到了雀华桥上。下午的阳光很柔和，照得人暖洋洋的；桥面上，白色的石板静静地躺在阳光下，默默承载着无数的故事。桥的栏杆边，有一个人正专注地端着相机，把镜头对准湖中的残荷。男子终于说话了：“对了，我也带相机了，给你拍张照吧。”
女孩轻轻一笑，说：“好啊。”
男子打开相机，女孩靠在栏杆上，摆出一个可爱的姿势。男子这时才发现，湖中残败的荷叶与女孩清纯的样子很不相称。女孩正值青春年华，绚烂得好像夏日的荷花。男子拍完照，说：“夏天荷花盛开的时候才适合给你拍照，可惜现在只剩枯枝败叶了。”
栏杆边上正在拍残荷的人听见了，送过一个不屑的表情。男子也明白，真正的美丽不在于花开还是花谢，不在于青春还是年老。但是女孩的青春时光只有一次，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看着相机显示屏中的照片，女孩又是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文静，却透出很纯真的快乐，纯真得像朵洁白的荷花。
枕边，闹钟的秒针“咔咔”地走着。男子想，那个给女孩拍照、不希望荷花只剩枯枝败叶的，就是正当年轻的他。大明湖的荷花谢了还会再开，而女孩的青春时光却只有一次，他应该好好珍惜，让女孩在快乐温馨中度过最灿烂的时节。
尽管男子幻想了无数次与那个女孩相遇的情景，但他知道，故事仅仅是故事，如果只沉入故事里，那么现实中的事情就不会有幻想中的结尾。闹钟的秒针匆匆地转动，一刻也不停。青春正在过去，时间越来越少。男子下定了决心——
今天，向那个女孩表白。
李小荷：“看完了。表白的过程又要等明天再看了吧？”
章煜阳：“是的。”
“章煜阳。”
“什么事？”
“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给你送件东西。”
“什么东西呀？天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明天吧？”
“不，今天晚上。”
“那我去找你。”
“不，我去找你。你告诉我地址。”
这时，李小荷的手机又响了。男朋友劈头就问：“请帖发完了吗？”
“只剩一张了。”
“怎么还剩一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赶紧去发呀，宝贝，听话。”
李小荷挂断电话，看到电脑上章煜阳发来了一句：“不行，这么晚了太不安全。你别出来了。你说地址，我去找你。小荷，听话。”
李小荷泪眼朦胧，她看了看桌上的请帖，红色的请帖上写着三个端正的字——章煜阳。
5
几十分钟以后，章煜阳出现在了李小荷的楼下。
李小荷把请帖塞进大衣兜里，跑下楼去。章煜阳正气喘吁吁地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两张纸。
“这是什么？”李小荷问。
“我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我骗你说明天才能看，其实我早就打出来了。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李小荷说：“先让我看看你的小说吧。”
路灯微弱的光照着那两页纸，李小荷静静地读着——
大明湖的荷兀自花开花谢，男子已经来不及再去写它。
雀华桥的石板兀自平躺在阳光下，男子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踏一踏。
他不再去幻想那个故事了，他决定今天就向那个女孩表白。他要把他的故事变成现实，或者说，要把现实融进他的故事。
上大学时，男子爱上了那个女孩，可是他羞于表达。他很内向，不善于和女生交往，只会在足球场上挥洒汗水，吸引那女孩的目光。可是后来，他得知那个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就再也没有打扰过她，毕业之后，也没有和她再联系。男子试图把爱藏在心里，忘掉她清澈单纯的内心，忘掉她含蓄内敛的性格，忘掉她相信真爱的信念，忘掉她美好善良的心灵。
可是那个女孩的身影，却总是浮现在男子的梦中。
后来，在一次同学聚会上，男子才又见到了那个女孩。这一次，男子不想再错过。男子希望与她相伴，一直到老。男子愿意爱护她，珍惜她，好好对她，给她幸福。男子把她写进故事，希望故事中美好的相遇会变成现实。
他从故事中走出，决定向女孩表白。此时他不用再去足球场上挥洒汗水，也不想再问那女孩是不是还和那个男朋友在一起。因为那个女孩，现在正在读着男子的故事。
是的。那个女孩就是你。
如果我有幸能够和你在一起，
我会珍惜你、爱护你、好好对你，保护你单纯的心灵；
我会在喧嚣的城市里，做你温暖的小窝，让你的心灵栖息；
我会努力奋斗，为小窝里的你遮风挡雨；
我有一点大男子主义，但我更会尊重你、体贴你；
或许我工作会忙，但我会抽出最多的时间陪着你；
我有时有点贫嘴，有时有点沉闷，但重要的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开心，哄着你；
可能偶尔吵吵架，但我脾气很好，吵到最后胜利的，总会是你；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最短时间内出现在你面前，保护你；
我会随身带着手机并且二十四小时开机，为你；
家务一起做，衣服一起洗；
和你一起看书、打游戏；
和你一起去散心，看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
简简单单地生活，直到老去……
我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没有结局。剩下的，由你来续写。
大明湖的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回答，就像大明湖千年来一直守候着荷花。
不论我是否被你接受，
亲爱的，我都会一直默默地祝福你。
橘黄色的路灯光铺洒开来，微风吹过，树叶婆娑，摇曳出一串串美丽的树影，李小荷的短发也被这微风吹动。
章煜阳说：“你说要送我什么东西？”
李小荷许久没有回答。
章煜阳看见，李小荷捧着这两页纸，靠在灯柱上，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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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又逢君 （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