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321］傅太后是个狠角色—— 嫉妒之恨，超过

郎中令（掌宫廷侍卫）泠褒、黄门郎（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是皇帝近侍之臣，可传达诏令）段犹等又上奏说：“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都不应该再把定陶藩国的名称加在尊号之前；车马、衣服也都应该与皇家身份相符；依照惯例为她们设置属官，奉秩二千石以下。同时在京师设立共皇（哀帝父亲刘康）祭庙。”

［点评］

自从孙子刘欣当了皇帝，傅老太就天天嚷嚷要尊号。前6年，经过太皇太后王政君批准，傅老太由定陶国太后更改为定陶恭皇太后，刘欣的老娘丁姬更改为定陶恭皇后，但傅老太并不满意，她要最顶级的尊号。

汉哀帝将这一提议交付臣下讨论，大多数官员顺着汉哀帝的心思说：“母以子贵，应该准奏；以便崇尚孝道。”唯独丞相孔光、大司马傅喜、大司空师丹认为不可行。

［点评］

宰相、大司马、大司空，就是所谓的“三公”。孔光是孔子的后代，在王莽时代也是高官。傅喜是傅太后的堂弟，是傅家外戚中最谨慎谦逊的一个，处处与傅太后唱反调，逐渐成为傅太后，乃至傅家外戚的眼中钉。

师丹说：“圣王礼制效法天地；上尊下卑，摆正天地的位置，不能错乱。现在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作为名号，体现了母从子，妻从夫的大义。如果为她们设置官署、安排相应人员，车马、服饰与太皇太后一样，那就违背了‘尊无二上’的原则。定陶共皇的尊号、谥号早已确定，不能再行更改。《礼记》上说：‘父亲是士，儿子被立为天子；儿子祭祀父亲时可以使用天子的祭礼，但是父亲还得穿士的殡服。’儿子没有给父亲封爵的道理，以示对父母的尊敬。成为人家的后嗣，也就成为人家的儿子；所以要为人家服斩衰（五种丧服中最重的一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做，断处外露不缉边），守孝三年；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要缩短守孝的时间。这样做的目的是表明尊崇被继承人的祖先、重视正统的传承。孝成皇帝圣恩深远，特地为共王选定继承人，以便延续共王一脉的香火，使共皇永为定陶国的太祖；以使陛下在恩情上不留遗憾。陛下既然成为先帝的后嗣，身居嫡系大宗，承接宗庙、天地、社稷的祭祀；怎么能够再奉侍定陶共皇，到他的祭庙里去祭拜呢？如果在京师设置定陶共皇庙，并且让臣下前去祭拜，那就是无视正宗主家的行为了。再说了，即便是皇上的祭庙，亲情尽了也要被毁弃的；而一国的太祖庙永远不会被废弃。放弃一国太祖长久的祭祀，而趋就名不正言不顺还将被毁弃的祭祀，不是尊崇厚待共皇的作法。”

皇上从此不满意师丹。

［点评］

师丹的意见是正确的。汉哀帝执政的合法性，在于他已经是成帝的儿子，而不再是生父刘康的儿子。这才是名正言顺。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京师给刘康设庙，早晚要被撤除。但是，这里的问题不在于汉哀帝的生父的名分，而是他的奶奶傅太后要身份，她要跟太皇太后王政君平起平坐。哀帝显然是受傅太后控制。

就在这时有人上书说：“古代拿龟甲、贝壳作为货币，现在改用铜钱；老百姓因此贫困。应该改用币（用作礼物的丝织品）作为货币。”汉哀帝拿这件事咨询师丹，师丹回答说可以；于是汉哀帝命令主管部门拿出具体意见。主管官员认为钱币通行很久了，一时间难以改变。师丹人老神衰，忘记了从前说过的话，又去附和众人的意见。此外，师丹让属吏书写奏章，属吏私自抄写了一份草稿。丁（汉哀帝生母家）、傅（汉哀帝祖母家）两家子弟知道了，指使人上书控告“师丹给皇上上封事，行路之人人手一份。”汉哀帝拿这件事咨询将军、中朝臣，大家都回答说：“忠臣从不公开劝谏皇上。奏章的内容不应该暴露。应该把师丹交给廷尉治罪。”廷尉以大不敬罪弹劾师丹。

给事中、博士申咸、炔钦上书说：“师丹的品德和学识无人能比，近世以来像师丹这样的大臣不多见。他心中愤懑，给皇上上封事来不及认真考虑，就让主簿草拟。泄漏机密的罪责不在师丹。如果因此将他革职定罪，恐怕众人不服。”汉哀帝下令将申咸和炔钦的奉秩分别降低两个等级，同时颁布罢黜师丹的策令，说：“您地位尊贵、责任重大，却心怀欺诈、迷乱国家。您违抗君命、反复无常、语言前后矛盾，我真替您感到羞耻！因为您曾经作过我的师傅，不忍心将您依法惩处；请将大司空、高乐侯的印信和绶带呈上，回家养老去吧！”

［点评］

汉哀帝贬黜师丹的言辞是过分的羞辱，实在不像一国之君对他做太子时的师傅说的话，倒像是傅太后的刻薄嫉恨的骂大街。

尚书令唐林上书说：“我看到了罢黜大司空师丹的策书，深感痛心！君子作文，讳言贤者的过失。师丹，研究儒家经典为一世宗师，修身养德是文武楷模；他曾亲身教导陛下，位列三公，所谓的罪过其实微不足道。事情既然早就过去了，没有必要追究；免除爵位的处罚太重。京师的有识之士都认为应该恢复师丹的爵位，并准许他按时朝请。请陛下省察众人的良苦用心，以便安抚即是师傅又是老臣的师丹！”汉哀帝采纳了唐林的建议，下诏赏赐师丹关内侯爵位。

皇上用杜业之言，召见朱博，起复为光禄大夫。不久，又擢升为京兆尹。冬，十月二十三日，任命朱博为大司空。

［注释］

朱博原任后将军，因淳于长案，被宰相翟方进弹劾免职。哀帝初即位时，杜业上奏说，王氏掌权日久，薛宣、张禹祸乱朝廷，而举荐朱博。

中山王刘箕子（汉元帝的孙、汉成帝的侄、汉哀帝的堂兄弟、中山王刘兴的儿子），小时候患有眚病（又名肝厥，发病时唇口手足十指甲皆青），祖母冯太后亲自抚养照顾，不断地祈祷，求神灵保佑免除他的病痛。汉哀帝派中郎谒者张由带着太医前去给刘箕子治病。张由一向患有狂易病（间歇性精神失常），到中山国后犯病了，一怒之下返回了长安。尚书簿责（依据文书所列罪状逐一责问）张由为什么擅自离开中山国，张由因为害怕就诬陷中山国冯太后诅咒皇上和傅太后。

傅太后与冯太后曾经同为汉元帝妃子。傅太后听了张由的胡言乱语，管它什么真的假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就派御史丁玄前去调查。丁玄调查了数十日，没什么结果。傅太后又派中谒者令史立前去调查。史立希图立功封侯，便秉承傅太后的旨意，罗织罪名惩治冯太后的妹妹冯习和兄弟媳妇君之。好几十人因受此案牵连而被处死。史立上书朝廷，诬告冯太后说：“确有诅咒之事。阴谋害死皇上，另立中山王。”

朝廷降旨审问冯太后。冯太后拒绝认罪。史立：“当年只身挡熊于殿上，你是何等的英勇；现在又害什么怕呢？”冯太后回过头来对身边的人说：“这事儿只有旧时的宫中人才知道。这个小吏怎么会知道？这是傅太后陷害我的明证！”于是冯太后服毒自杀。宜乡侯冯参、君之、冯习以及她的丈夫和儿子，凡是被牵连进此案的，有的自杀，有的被杀；一共死了十七个人。众人都替他们感到可怜。

司隶孙宝奏请重新审理冯太后一案。傅太后大怒，说：“皇帝设立司隶一职，是用来调查我的吗？冯氏谋反一案证据确凿，他这是故意找茬来让我出丑。我一定饶不了他！”于是汉哀帝顺从傅太后旨意，把孙宝投入监狱。尚书仆射唐林为孙宝辩护，汉哀帝以结党营私的罪名将唐林贬为敦煌鱼泽障候（看守边塞城堡的小官）。大司马傅喜、光禄大夫龚胜坚决替孙宝辩护，汉哀帝把情况向傅太后做了汇报；孙宝这才得以出狱，官复原职。张由因为首先告发的功劳，被赏赐关内侯的爵位；史立升迁为中太仆。

［点评］

从本质上来讲，傅太后是一个热爱斗争的人，她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她的人生价值，在战斗中得以实现。好斗，手中恰好还有至高权力，势必会制造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冤案。在此傅太后报了一个仇，就让人瞠目不已。

前面曾记载一个故事：公元前前38年，王政君和傅太后共同的老公——元帝刘奭，还是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最喜欢搞一些新奇的户外活动。有一天，刘奭带着一帮大小老婆们到虎园观赏斗兽表演，突然，一头巨熊跳出圈外，攀着栏杆冲着刘奭就过来了！左右的侍从、贵族，妃嫔们，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命。偏偏有一婕妤，一动不动挡在熊和刘奭之间。幸好卫士们将熊杀死，没有酿成大祸。刘奭惊魂初定，回过神儿来，问这婕妤，大家都吓得要死，唯恐逃跑不及，你为什么挡在我的前面？婕妤说，我听说猛兽攻击人时，只要抓住一个，就不会再去攻击别人。如果那熊冲过来，抓住了我，就不会伤及陛下了，所以我挡在这里。刘奭大为感动，从此，对这个婕妤倍加敬重。她就是左将军冯奉世的女儿冯媛，也就是目前遭受冤狱的冯太后。

当时，傅太后也是婕妤，也在事发现场，冯媛保护刘骜的整个过程，全都看在眼里。冯媛的行为深深震撼了傅婕妤——不是敬仰，而是仇恨。三十多年后终于利用权力进行报复。傅太后是“复仇”吗？她和冯太后根本也没有仇，因为冯太后并没有害过她，只是她三十年前的嫉妒，而嫉妒之恨，超过血仇。所以，别认为你没有伤害过别人，你表现得比别人好，无意中就会产生对“别人”的最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