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小记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小马路边的儿童摇摇车，投入一块钱银币，马上会告诉小孩这个人间真理：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孩子们坐在摇摇车上，开心的被摇晃成骑士。那个带你去当骑士的男人，正在慢慢变成走路迟缓，说话越来越啰嗦的老男人。如果有一台老男人摇摇车，我希望是在老家的门口，每天投币摇一摇，听它给老爹说真理：儿子的儿子叫孙子……那场面一定非常解忧，在那个解忧杂货店门口。

小时候一直没读懂的一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因为我没有见过这本书。庆幸的是，在我成长的路上，有一个老钳工的父亲，初中生却电工，机修，基本赤脚医生都有所研究，手里还有一本老旧的手绘本的《本草纲目》—— 十六岁当学徒工就去了“六九工地”山洞里拉电线装电灯发电机，长大了去西埔湾开推土机排山倒海堆了半截海堤（前些年看姚晨的“排山倒海”，感觉超出老爹千百倍的法力，人家那么容易）。回来又支起了村里的电网，开了修车铺，一群工友叔叔和司机叔叔，是我小时候最好的领路人，他们也是很多人的父亲。如果说这个海岛县从一穷二白到六十年代能走出困境，这一代父亲们应该在功劳簿上记上浓厚的一笔，当然还有那个时代的母亲们，他们开天辟地的建了八尺门大桥、向东渠，建了红旗水库，西埔湾大堤，建了村庄发电站，卫生所，中小学……这一切让哥哥们、我和小伙伴们成长的那些年里，一直作为享受的一代存在。想起前不久一部朝鲜战场电影的一句台词：“我们现在打战，就是为了将来孩子们不用打战”——40后的父辈们把该我们70后流的汗也给流了！

如今的父亲在老家的小店里乐呵呵的和一帮老伙伴围着老旧简陋的茶具聊天，说着过去的事和现在的国际形势，到处找过期的报纸把有用的信息剪下来夹在餐桌旁希望儿子的儿子们能吃饭时看一眼时事。我每次回去都能看到墙上的白炽灯座下挂着厚厚一叠剪报，有的还用圆珠笔写着医药偏方功用或者国事形势注意事项。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怕你不懂吃亏，要多积累知识。

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今天，每天在手机里刷到的信息是报纸的几十倍甚至更多，但是能像报纸那样严谨审核过的资料，其实没多少。原始的资料收集，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儿子的儿子是不会看的。只有老爹遇到我或谁时偶尔想起什么，拿下铁夹子一阵翻找，说“你这事可以怎样怎样……这里有方法”。我翻开那一片片被电饭锅蒸汽吹得发潮的报纸，圆珠笔的笔迹也已经有点模糊，好像老爹那日渐啰嗦的叮嘱，模糊而清晰。

走过响着摇摇车的老街，孩子们都开心而懵懂的望着前方，笑得天真无邪。又是一年父亲节，想念我那在老家啰里啰嗦又乐呵呵的老爹，打了半小时的电话，从邻居的家长里短谈到老妈求神拜佛，从台海局势聊到到处找事做的老弟，一个小杂货店老板要操心的实在太多——这就是我的父亲。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儿子的儿子叫孙子……”

世界吵吵闹闹，故里生生不息。父亲节快乐！

2022.06.19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