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生活家

做一棵开花的树

2017-04-06  本文已影响0人  初晴意

曹禺先生著名的戏剧《雷雨》中有一个细节:周朴园的丝绸衬衫破了个洞,梅侍萍用针线在这个破洞上绣了朵梅花,并情意绵绵地在旁边绣了个“梅”字。该是怎样一个兰质蕙心而又柔韧婉转的女子呢?身份低微的侍女爱上了少爷,人生里千疮百孔,她柔情似水地把它们绣成一朵朵梅花。想象她在微黄的灯光下穿针引线,嘴角或许还噙着浅浅的笑影,便觉着她不逊于补天的女娲,女娲修补的是大千世界,梅侍萍修补的是普罗大众的凡俗人生。

多年之后,我仍难忘这个细节,并由此而思考人生。作家张爱玲曾说过一句话:“生活就象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跳蚤”,华丽的袍子,可厌的跳蚤,多么极端的无奈,穿上它?还是扔掉它?不完美的人生啊,你不能只要袍子不要跳蚤,你只能穿着袍子承受跳蚤的折磨。不知道是她的经历使得她总结出这个经验,还是她的这种哲学导致了她的人生。她如火如荼地深爱一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男子,即使低到尘埃里去,也是情不自禁的喜悦,爱情如天边彩霞似的锦缎,华丽美奂,但终究难逃跳蚤的抓搔。半生情伤,顶着天才作家的耀眼光环,她在异国它乡孤单寂寞地老去。她的一生,使人们对她的话倍加唏嘘,生活,真是华丽而爬满跳蚤的袍啊!

孩子读小学的时候,曾经让我帮他检查背诵作业,背诵的是一些俗语格言,其中有一句:“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过去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在幼儿的书里碰到的霎那,有醍醐灌顶的喜悦,多么朴素多么深刻的道理啊,不完美就体现在一个天然生成的瓜上,不完美其实就是世界的样子,它不是人为营造或者感受出来的,它就是正常的一个存在,而完美反而是不正常的,一味追求完美或者悲叹不完美其实是愚蠢的行为。我真庆幸,我的孩子在小小年纪里读到的是“甘瓜苦蒂,”而不是冰冷的华裘与丑陋的臭虫。对于生活的体悟,我愿是瓜甘蒂苦并存的朴素、真实、完整,而不是华袍上爬满臭蚤的极端对比、冰冷无奈。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幸运地先品尝了瓜和蒂的味道,于是,即使有一天穿上华丽的袍子,遭遇跳蚤的叮咬,他们也没有太在意,左不过耐心地把跳蚤一个一个掐死,甚至,把它们做成碳烧味烤串。这些幸运的人们不会失眠,不会自杀,他们生活在生活里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棉被破旧了弹一弹棉花,明年冬天又是一床温暖,刀子锈了沾点水磨磨,不还是锋利如初。他们的心里蕴着热情,蕴着智慧,蕴着耐心,他们知道来到这世上就是来好好过活的,好日子过好,坏日子也一样要过好、能过好。

曾经读朱德先生写的《我的母亲》,他深情地回忆了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他写道:“佃户家庭的生活自然是艰苦的,可是由于母亲的聪明能干,也勉强过得下去。我们用桐子榨油来点灯,吃的是豌豆饭、菜饭、红薯饭、杂粮饭,把菜籽榨出的油放在饭里做调料。这类地主富人家看也不看的饭食,母亲却能做得使一家人吃起来有滋味。”艰苦的生活,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只要有一位好母亲。他的母亲“勤劳俭朴,宽厚仁慈”,生了十三个孩子,只活下八个,在艰难的岁月里她把八个孩子养大成人;一生与人为善,不争不抢。生活给了她许多苦,她从容地接过来,用智慧用爱,耐心地把苦化成甜。朱德的母亲活到八十多岁,仍劳作不息,儿女、孙辈,都对她敬重关爱,老人的一生,笃实厚重。

诗人艾青在《大堰河――我的保姆》中写他的乳母大堰河,“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含着笑”三个字让我咀嚼良久,大堰河的周遭,有什么能令她笑得出来的呢?辛苦的劳作、不公平的对待、令人发愁的三餐、衣不蔽体的孩子……可是,她还是“含着笑”,多么美好的神情,多么智慧的态度,她的心里一定开着一朵白莲花!

我想,朱德的母亲,艾青的乳母,戏剧作品里的梅侍萍,都应该是明白人生真谛的智慧者,他们就如泥土里长出来的花树,阳光时隐时现,雨水时来时不来,而虫是一定要光顾的,他们一律接受,深扎根,勤长叶,更重要的,无论如何,都要欢欢喜喜地开出花来。

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像一株桃树、梨树、抑或铁树,活在天地间,总要开出美丽的花来,至少表达愉悦的自己。

做一棵开花的树

摄影: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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