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大道288号,就这样感动我,千千万
9岁那年,有一天,傍晚临近黄昏,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很多家长都在挤在学校的大门口接他们的孩子放学。
我的麻麻没有来,因为我带了伞,因为昨天晚上我看了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转雷阵雨。
陆陆续续,很多的孩子都被接走了,但是有个小女孩,一直站在那,她的手里没有伞,她的眼睛很大,留着齐刘海,这个齐刘海应该是昨天刚剪过的,特别的齐。我看着她,她有时候也看我,有时候也看外面的雨,看外面的雨时,她的眼睛就非常迷人,我承认我被迷住了。
“你在等你麻麻吗?”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语气中明显有些羞涩,但是我又暗自窃喜:自己真有勇气。
她看看我,没有回答。接着我做了一个手势,因为她的不回答让我觉得语言在她面前失去了意义,我做的手势的意思是,我送你回家吧,我有伞。
她点点了头。
那一年,她7岁。她的名字叫丫丫。
雨越下越大,有时候天上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的,她很害怕,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她:那是炮弹,我们要和鬼子打仗了。她听完后不敢吱声,靠我靠得很近。当时听大人们一直嚷嚷着可能我们要和鬼子大干一场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当时所处的是和平年代,没有了战争,没有了纷乱,中国正发展的越来越好。
也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天上的那一声巨响,有个专业名词叫雷,它伴随着闪电。只是当时我也不知道,刀光剑影的,其实我比她还害怕。
好久,她才问我:你看,我的刘海好看吗,昨天剪的?
我说:很好看。
之后,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直到我把她送到家。她站在她家的楼上的阳台,冲我笑,笑得非常漂亮,像个明星。
那一天,回家,麻麻问我,为什么回家这么晚,我吱吱呜呜了半天,告诉了她真相,我说,作业没写完,被老师罚留校写作业了。
麻麻一下恼怒了,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被罚留校写作业就是成绩不好,成绩不好就让她觉得没有任何颜面在街里邻坊之间行走了,因为那时候还不流行拼爹,只流行拼子女。苦于这事,麻麻没法和我直说,又问我,为什么带伞了还淋湿了一身,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路上我一直都把伞举在了丫丫的上空。
这件事导致的结果就是,那一晚,我都在背唐诗,麻麻说,背不出就不准睡觉。
后来,我经常送丫丫回家,每一次送她回家,她都会站在她家的阳台冲我笑,笑得很漂亮,像个明星。
有一天,送她到家,我迟迟没有转身走,她笑着笑着问我:还有什么事吗?我站在楼下,举着那个若有所思的脑袋,望着她,吞了一口的口水,说告诉她:没事,你进去吧。
她,哦了一声,就要进去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怎么了,突然之间又把那口口水吐了出来,重新调整好了姿态,重新举起了那个脑袋,重新对准了方向,我大声的说了句:丫丫,我喜欢你。
然后一脸的僵硬,僵硬悬在半空中,等她的反应。
她回头,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笑得依然很漂亮,依然像个明星。那一年,我13岁,她11岁。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像的那个明星叫张曼玉,演过《天赐良缘》。
那时候,经常很晚回家,经常挨骂挨罚,其实,麻麻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儿子成绩很好,好到足以让她在街里邻坊行走无碍。
但是,我没有告诉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上高中,上高中那年我16岁,丫丫14岁,她上初二,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但是我经常去她学校找她,那个时候,我身体突飞猛进,长到了1米7,比初中那帮矮冬瓜高了一个头,那时候他们都比较惧怕我,由这种惧怕对我产生了尊敬,说要跟我混,认我做大哥,那时候我收了一帮小弟,那时候在她学校没人敢动她,那时候每天都有人请客吃饭给我倒洗脚水,那时候我风光的一塌涂地。
后来,丫丫,上高中了,和我在一个学校,我们约定,开学那一天,在校门口见,我带她去参观我们的学校,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
结果,在我去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围着她,毛手毛脚的,丫丫,看到我,就向我走过来了,脸上布满了不快,那几个人不依不饶的,那几个人比我要高,比我壮,我也纳闷为什么三年我还是1米7,一点也没长,那个时候身高已不是我的优势了。
但是,当时,好像有无数匹马在我胸中奔腾,心里有种被烧得火辣辣的感觉,我一句话都没说,冲上去就是一顿抡,可一个使劲抡,使劲踢,其他几个估计没见过这阵势,直接被镇住了。丫丫,也被镇住了,估计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我,但是我心里很高兴,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去为她战斗去捍卫她。
结果,这件事因为发生在校门口,还上了新闻,新闻标题是《开学首日,校门口打架斗殴致一人鼻青脸肿》。
校方看到新闻之后,很重视。结果我被开除了,其他人安然无恙,丫丫也安然无恙。
第二天,我被十几号人堵在一条小巷子里,中间有个满脸绷着纱布的家伙,那些人里有以前做过我小弟给我倒过洗脚水的,如今虎落平阳,我没有反抗,当时我唯一想起的人是丫丫,希望她不要看到这一幕。
那一年,我高三,正准备高考,那一年,我18岁。
18岁,法定成年了。
回家,我粑已经在等我了,还没等开口说,就一脚把我踢飞了,踢飞了至少有3米远,那一年,我18岁,那是我粑送给我的成年礼。
19岁,那年,我在我家的后山放了一年的牛。期间,去见过两次丫丫,时间都不超过两分钟,听人家说,丫丫,现在学习成绩很好。
那时候,我麻都已经不在街里邻坊行走好久了。
后来,我不放牛了,改放羊了,因为放牛赚不到钱,听说还容易感染疯牛病。
后来,丫丫,上大学了,去了外地,要坐火车去,每年只回来两次,有时候也不回来,说是在外面勤工俭学。
我想了想,决定私自卖掉一头羊,等我粑问起来,我就说,不知道,可能走丢了,那时候一头羊还值点钱,我买了一张火车票,把剩余的钱装在一个信封里。
她来火车站接我,带我在附近的面馆吃了一碗羊肉面,不知道是不是我卖掉的那头羊做的。
我把钱给她,塞在她手里,她推脱了会,我说,没事,随便花,没有了再告诉我。
她,现在学的是计算机,说了一堆她专业的事,我听不懂,又说了一堆她学校的事,我听着觉得很有趣。
吃完了面,我就走了,她好像有急事,我走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买回去的票,我把钱都给她了。我好像忘记我还要回家放羊了。
那一年,我23岁,她21岁。
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她长大了,又在大城市,还在上大学,有学问,我不能给她拖后退,我决定自学,和她学一样的专业,这样两个人能互相帮助,我买了好多书,一边放羊一边看书。中途寄过两次钱给她。
后来,我粑见羊又少了,就不敢让我放了。
再后来,有机会我去了上海,我在上海找了一家公司上班,做软件开发和设计,起步通常很难,但是经过一年的努力,我终于获得了老板的赏识,公司也慢慢愿意信任我,让我单独接触项目,我也开始独挡一面,我的薪资慢慢涨了起来,职位也涨了,好歹也算是一个中层干部了。
那一年,我25岁,她23岁。她没告诉我,她已经毕业了。找了好久,以前认识她的人,都说没和她联系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我的工作越来越好,公司的业务也遍布全国,我开始要全国到处出差。
偶然一次去广州途径广东东莞,在一个小房间里,我见到了她,房间的灯有些昏暗而妖娆,我有点看不清她的,但我知道坐在我对面的就是她,那个像明星一样的她,一时间我感慨万千,我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却又似乎无从问起。
她很熟练地问我:是要单点还是全套?
我没做声。
看你是熟人的份上,点全套给你八八折。
……你跟我走吧。不知道什么原因促使我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之后才觉得让人很可笑。
她冷冷的笑了笑:我们不适合,我配不上你。我知道,那时候她的笑里是含着泪的,只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临走的时候,她告诉我,我寄的钱她收到了。我站在偌大一个东莞城城中央,身边无数的车辆穿梭而过,霓虹一片接一片,声音还是那般震耳欲聋,人一个接一个在走失。我说:收到就好。
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那一年,我26岁,她24岁。
不久,警察对东莞经行了大扫荡,我在电视里看到,她被两个警察押着上了一辆警车,警车没有给她带头套,一张脸全曝光在摄像机下,她似乎很淡定,一点也不慌张,各种相机拍照的时的闪光,依然像极了当年的刀光剑影,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已经不是7岁时候的那个她了,她没有那么害怕了。
后来,我去看她,看守的那个穿制服的大爷,问我和她什么关系,我迟疑了半天,我说,我是她儿时的小伙伴。对,只是小伙伴。
去看她的那天,下雨了,我从家翻出了当年那把小伞,这把小伞太小了,已经不能藏住两个人了,事实上,它一直都只能躲一个人,只属于一个人的上空。这次我想把这把伞送给她。
她见到我的时候,先是笑了笑,像当初一样,只不过换了地方,她不在楼上,我不在楼下,我不用举起我那个脑袋了。但是我依然为此着迷,倾倒。
接着她哭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她哭着问我:你当初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我说:嗯。其实我想告诉她,你哭的时候也很美。我现在也很喜欢你。
她:那你能不能真心回答我两个问题?
我说:可以。
她:你是不是自学了计算机?
我:嗯。
她:后来在哪上班,那家公司的实力怎么样,是全国最好的吗?
我点了点头。
告诉她:上海浦东大道288号艾艺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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