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烟雨剑（八）

八：月光

看着容婆婆远去，穆南书也只有离开，离开前他再次看了看李四的尸体，还有那断了的手掌，他突然觉得很疲惫。

无论是谁，在一天中杀了四个人，都会疲惫，何况穆南书还是第一次杀人，他顺着巷子往前走，他需要找一间客栈，一件像样的客栈，但他刚走出两步，他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他看到过，他记得他的眼神，还有他的微笑。就在他杀张大老板的时候，他记得这个年轻人就站在人群中，这个年轻人有一双温暖的眼睛，还有让人很舒服的微笑。

年轻人站在离他不远处，他似乎正在打量着穆南书，年轻人一身白衣，皮肤雪白，五官如雕刻，整个人似一位浑然天成的仙子。只是这样一张脸上却是长着一双温暖的还有永远带着让人舒服的微笑。

此刻他就在笑，他看着穆南书，像是一个久别的故人看到最好的朋友，穆南书看着他，如他这般孤独的人似乎都感到了温暖，就像是寒冬里的阳光。

“我叫舒开玉，我想请你喝一杯。”他说道。

这个巷子里此时只有他和穆南书两个人，他当然是和穆南书说话。但穆南书却没有理他，他是来杀人的，他不想惹太多麻烦。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岂非都很难受，我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喝酒，一喝酒我就忘记难过了。”舒开玉还在继续说着。

穆南书停了下来，他握紧他手中的剑，那柄普通的剑。

“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杀人？”穆南书问道，他一直也隐藏得很好，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因为你的剑虽然很快也很稳，但在你出手前我还是看到了你的手在抖，只有第一次杀人才会这样。”舒开玉继续说道。

“你知道得太多，话也太多了些。”穆南书握剑的手又紧了些。

舒开玉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手中的剑，他还在微笑，他的笑和李四的笑不一样，或者说他的笑和穆南书剑过的所有笑都不一样，他的笑很舒服，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看着他的笑感觉心情都一下子舒展开了。

“不用紧张，我对你的剑没有兴趣，我也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来被你杀的。”他似乎看出了穆南书的心思。

“你也用剑？”穆南书看着他的身后，他身后也背着一柄剑，一柄乌黑的剑，剑柄上挂着一颗精美的玉坠，把整柄剑衬托得格外高贵。

“我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舒开玉拿下背在身后的剑。

“那你的剑难道是用来观赏的。”穆南书道。

“我的剑是用来救人的。”舒开玉淡淡的道。

“而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穆南书道。

“我只想请你喝一杯”舒开玉收回了他的剑，他本来就不是来杀人的，他一直觉得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救人的。

“让开”穆南书道。

舒开玉只能让开，他看着穆南书牵着马从他身边走过去，他只能苦笑，他心想真是一个固执的少年。

如果你留意过，几乎每条巷子里都会客栈，只不过开在巷子里的客栈往往都不是那么高大上，幸福巷里也有客栈，很多客栈，穆南书走了很久才看到一间像样的客栈，一间叫十四娘的客栈，穆南书停在客栈前，立刻就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伙计接过马缰，穆南书只好走了进去。

开在巷子里的客栈虽然不是很富丽堂皇，但也有一个好处，巷子里的客栈一般都很安静，十四娘也一样，穆南书很满意，他现在就需要安静，他只想睡觉，所以他要了一间上房就准备睡觉，但就在他将上楼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同样在杀张大老板时站在人群中的人，他记得那双眼睛，充满仇恨，像毒蛇一般，此时他坐在客栈的一角，他正在喝酒。

穆南书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知道，他绝不属于这里，他全身上下都很奢华，包括那把放在桌上的刀，金色的刀金色的刀鞘，无论是谁，只要看一眼都能立刻知道，他一定是一个有钱的人。看到穆南书的眼神他立刻低下了头，穆南书虽然觉得奇怪，但他却没有想太多。

夜出奇的静，风停镇本来就很少有风，所以这里连风声都没有，穆南书吐了很久，他觉得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他像是只剩一具躯壳，他把自己扔到床上，合衣而眠，很快他就睡着了。

风停镇没有风，却有月光，月光透过乌云，照在风停镇的上空，照在风停镇所有的街道上，照在风停镇的那些瓦楞上，整个风停镇此时已空无一人，似乎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李四的尸体，还有容婆婆的那只断手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可能是被哪位好心的人收走了吧，又或者是被一群野狗叼走了，只有那些渗入地下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在月光下看起来显得格外的凄惨。张大老板和罗八邓七的尸体也已经被收走，他们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再不济收尸人总是会有的。他们拼命了半生，要了无数人的命，但最终他们也死在了别人的剑下，这似乎是一个轮回，你杀我，我杀他，他又杀你，但没有办法，因为这才是江湖，江湖最终归宿或者都是那个长方形的乌木棺材。

这是风停镇有史以来最安静，最诡异的一天，在这一天里风停镇最富有，最不可一世的张大老板和他的两个护法突然被杀了，也同样的，这一天在风停镇最狡猾，最会隐藏的两个杀手也一死一伤，原本像有月光的夜晚，风停镇的人都会走出来，或者做到院子里，或者找个地方，他们总会对着月光喝一杯，在月光下喝酒总是能让他们忘记许多烦恼，年轻人忘记找不到老婆的烦恼，中年人忘记老婆啰嗦的烦恼，老人忘记老婆已经离开的烦恼。但今天的这个时候却不会再有人出来蹦哒，所有的人都知道小命要紧，他们不敢得罪张大老板老板，更不敢去惹杀死张大老板的人。

月光幽幽，月光照过古时人也照着今时人，可今不见古人，只有月光还是那样洁白。月光照进穆南书的房间里，月光洒到他的脸上，他已经熟睡，他此时已经不是那个一剑封喉的魔鬼，他睡得很安详，如果你细看，你甚至会觉得他还只是个孩子。

月光也照进风停镇的千家万户，在穆南书隔壁房间里，月光同样也洒了进去，同样洒到床上，可床上却空无一人，本该睡在床上的人呢，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在客栈的屋顶上却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奢华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金色的剑，他的眼睛如毒蛇一般，他有时看着月光，有时也看着客栈，他的下面就是穆南书的房间。

月光慢慢的被乌云掩盖，黑夜慢慢的笼了上来，很遥远的黑夜里有钟声传来，已经是四更，这是每天夜里睡眠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已入了梦乡，可是在十四娘客栈的房顶，又来了三个人，他们在黑夜里比划着什么，紧接着他们从房顶上跃了下来，他们身法很轻，行动有序，任谁都可以看出，以他们的身手在江湖上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分两个方向，分别从窗子，门口进入了穆南书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