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二十年的陪伴，前十年，你陪伴着我长大，后十年，我陪伴着你变老。

01.母亲

2000年

孩子，你出生那晚，无数的烟火在天空绽放，整个世界都在欢迎你的到来，从此这个家庭便是完整的。

我虽然不识字，但我知道如何爱，我虽然还对你不熟悉，却已经爱的无法自拔，你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却已经在我心中占据一方天地。当我看着你扑闪的小眼睛，听着你咿呀的儿语，我就知道，我将用一生来陪伴你。

2003年

我和丈夫结婚时向亲戚借的几千块钱还欠着，亲戚们虽然不说，却已经刻意减少往来，大女儿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于是家里的新房刚盖到两楼就不得不停工。

小儿子身体弱，天天感冒，我能做的，也就是天天守着他，尽量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我甚至记得有一次，他半夜发高烧，那天夜里下着雨，孩子他爸连夜冒着大雨开电动车带着孩子去镇里的医院，孩子打了一夜的吊滴才退烧，我实在担心坏了，打电话过去，让孩子他爸把电话给医生询问孩子状况。

医生和我说，孩子身体很虚弱，要补充营养。

那时候女儿在乡里的小学寄宿，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没开灯，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周围一片漆黑，静的可怕，我有点不知所措。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到处都需要钱，金钱的压力已经压得我们快喘不过气来，我和孩子他爸每天起早贪黑、节衣缩食，把节约下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甚至连过年的衣服都不敢，但是生活还是一片渺茫，看不到希望。

我害怕，这个家快撑不下去了。

2006年

几年前孩子他爸把修理的铺子搬到了乡里，虽然离我们住的村子远了些，经常是早出晚归，但收入增加了许多。我也将家里的大堂改造成了理发店，在挣钱之余，也能顺带陪伴孩子，生活虽然很艰难，但是总归也还过得下去。

我们很开心，经过了这几年的努力，我和孩子他爸总算还清了外债，房子也修到了五楼，我的女儿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儿子也即将要上小学，但我也愈发感觉到一件事：这个村子太小了，我的孩子应该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再一次向亲戚借钱，把家搬到县城里去。

2010年

我们在县城的新家已经装修好了，这几年，命运似乎一直在眷顾着我们这个小家庭，女儿很懂事，上了初中后就不怎么需要我们担心了，就是儿子越来越淘气，喜欢到处跑。刚买的新衣服，每次都是上午刚出门，下午回来一看，不是蹭了一身泥，就是破了洞，这小子机灵得很，骂他打他都笑着求饶，搞得每次无论是大祸还是小事，我实在都狠不下心去教训他，真不知道他和谁学的。

我还记得他刚转到县城上小学那会，我牵着他的小手，走进校园，我平时很忙，基本都在店里，这是我为数不多陪伴他的时光。

“以后你就在这里读书了，看，这里蛮漂亮的。”他一点都不怕生，直接挣脱开我的手，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视野所见，翠绿点缀在紫色之间，可以清楚看清每颗露珠在叶片上打滚，你似乎可以用手指的间距牢牢夹住它，然后用这颗露珠，去敲击童年。草坪上的喷头四下洒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凭空架起了一座彩虹的桥，它似乎能连接到这个世界每一处的美丽，阳光映照在花草上，便是另一处的净土。

那天儿子玩得很开心，我能感觉到，幸福已经洋溢在每一丝的空气中，呼出的每一口气息，似乎都填满了甜蜜，不然那个孩子怎么会挂上那种灿烂？

生活中的小甜蜜填充着这十年，我看着当初那个可爱的孩子逐渐成长为一个勇敢的男子汉，我既快乐却也惆怅。

我的孩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善良、勇敢，他是我的骄傲。但是未来，他必定会遇到更多的苦难，我很害怕，我没法一直陪伴他度过这些岁月。

02.儿子

2012年

我上了一所私立初中，学校就在家门口，但比起在外面流汗奔跑，我发现我似乎更喜欢宅在家里打游戏，然而我妈显然不喜欢我对电脑如此痴迷，每天都得为这种小事吵架。

我甚至有一次记得，她当着客人的面就开始和我吵起来，整条街都能听见的她的高声谩骂，我当然不服软，要吵就吵，比嗓门大，我还没怕过谁，不过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吵了没几句，我就跑到网吧去上网了。

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上大学，我感觉在这个地方，陪着这个家庭，陪着这个女人，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2016年

初中的岁月还没来得及品尝咸淡，就已经被时间一口吞下，连点残渣都不剩，我也一路有惊无险，上了一所普高。

由于长期宅家打游戏，此前初二的时候我一度越过了过度肥胖的危险线，那时还被同班搞事情的同学冠以“全班最丑”。我一度陷入到自卑的陷阱里，自卑聚沙成塔，我困在其间，却浑然不知。

我的心情愈发低落，我不愿意和人谈天、分享，我不愿意直面阳光，我感觉到表面上的丑陋似乎渗透到了我的内心，或许，我真的属于黑暗。

也是那段时间，我妈忽然开始晨跑，自己一个人玩不过瘾，还得拉上我一起。我还记得那次，我心情正低落，听到这个，毫不犹豫拒绝了，甚至言语讥讽，“这个你坚持不下去的。”

“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有耐心。”

我妈显然就属于有耐心的“流氓”，她每天五点半准时守在我的床前喊我起床，等我骂骂咧咧完了，见我没有起床的意思，又自己一个人走了，我都惊讶于她的耐心。

一天，两天，三天……第五天早上，我和我妈第一次一起出门晨跑。

这一坚持，就是三年，我成功减肥了，虽然不算好看，但也没人说我丑。

我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啥，至少在和我的交涉中，她也学乖了，没有多说太多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事。而我，也是在我自认为在长大后，头一次发觉，我妈身上还是有亮点的。

2018年

我离开家去上大学，大学不是理想，但好歹也能继续读下去。妈妈虽然在高考那段时间跟发了疯一样地逼着我读书，但我也能理解，毕竟这是我一生的大事。

有个人为我操心，也总比独自一个人抓狂好得多。

一个人在外省读书的日子其实蛮难熬的，我没有过寄宿生活的经历，我不得不一切从头开始学起：集体生活中如何照顾好自己而不受伤害、在新环境中学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甚至得为生活费发愁。

我妈每周给我打两次电话，一般都在周三和周六晚上，每次一个小时左右，按时按点，从不多聊。我们聊天的内容也不外乎是最近家里发生的近况：刚当上高中教师的姐姐就快要结婚、爸爸和妈妈都搬进了自家的店面、从此摆脱了被人收租的生活.......。

我在新生活中摸爬滚打，遍体鳞伤说不上，但也是内心煎熬。当社会逐渐向我露出尖锐的獠牙之时，我就愈发明白当初父母的辛苦，我不奢求能够我的未来能出人头地，却也希望能够父母能少为我操点心。

于是我不再向父母倾诉困难，分享更多的则是生活中的小惊喜。

“妈，今天难得遇到北京下雨，你们不知道，在小雨中漫步的感觉真是不错......。”

“妈，今天我们和其他学校篮球比赛，直接冒了对面一个，这个我能吹一年，哈哈......。”

“妈，我今天在学校里发传单的时候遇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人家还对我笑了，我太开心了，哈哈......。”

“妈，我想你了，我想回家了.......。”

2020年

这20年过得有些仓促，还没来得及抓住青春的尾巴，却似乎已经落寞下去了。

去年我妈过了50岁的生日，我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个包送给我妈，我妈至今还一直背在身上。

今年是放得最长的一次寒假了，前些天我陪着我妈一起出去买水果，我已经快高出她两个头了，一路上她挽着我的手，街坊邻居都笑着说这对母子的感情真好，我看着我妈，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明显看出一种欢喜和自豪。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很可爱，时常会跟我撒娇、卖萌，我也时常逗她玩，我将陪伴她的时间都用来专心哄她开心，我拿着以前的糗事和她诉说，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甜美。

前天晚上，她拿着一把小镊子跑来喊我，让我给她拔白头发，我忽然觉察到一件事：我妈已经半百了。当天晚上我，一只手拨开她稀疏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镊子在她的头发间寻找一根根白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拔下，我尽量避免把黑色的发丝也误拔了。

因为我知道，这每一根黑发都是她所心疼的东西。

03.后记

陪伴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主题，它需要用时间来丈量心灵的宽度，用宽容去填充思维的焦虑，然后才能在肉体和灵魂的交界处，寻找到人生的平衡。

但其实，陪伴也没有那么复杂。

有的人，你看了她一眼，就爱得要死要活；有的人，你看了她一辈子，却忘了她的存在。

当你饱经沧桑、身心疲惫的时候，你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破碎的一切，生活仿佛要将你压迫得变形了。

这时候你偶尔想回头看看，你才会发现，那个人一直在你身边，只是很长时间，你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这就是陪伴。

妈，前十年，你陪着我长大，后十年，我陪着你变老老，那么接下来的路，我继续陪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