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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内科医生(18)

2017-12-29  本文已影响163人  小炻

第十八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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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内科医生(18)

当麦田坐下一瞬间,子言看到麦田眼圈有些发红,轻声抽泣。

彭强院长也坐回座位,环视大家一圈,才开口说到,“想给大家讲个我师兄的故事”,然后停顿了下。

台下大家互相交换眼神,不知道院长葫芦卖的什么药,“十几年前,我师兄值班时,去急诊科会诊,胰腺炎病人,刚好又是师兄老病号。那次发病,病人觉得腹部疼痛不厉害,觉得没什么,没有听从大夫要求,拒绝住院,即使大夫被告知胰腺炎不是以疼痛程度来判断病情的,必须住院,不能耽误,病人还是我行我素自行决定离开,在外诊所治疗,后来随着病情加重,错失最佳治疗时机,发展成重症胰腺炎,病情恶化,等再住院不到24小时死亡。

于是家属告了我师兄,理由是作为大夫他对这个疾病有预判能力,病人拒绝住院,应该强烈要求,让病人知道疾病的危险性,引起重视,就不会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最后医院还是赔偿家属5万元,从法律角度认定医生存在一定的没有尽到医疗风险说明义务”,彭强院长还没有说完,底下一片哗然,大家小声议论。

“这不公平,病人自己不住院,我们又不能强制。”

“对呀,这都能算医生的错,以后让大家怎么干活呀。”

“以后跟病人谈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谈了,难道不住院,我们还要跪下求病人住?”。

“是呀,怎么可能,能将一个疾病的所有问题给病人讲清楚,讲完?而且有些问题具体到病人身上,也是无法预计的,这对大夫的要求太苛刻了吧。”

子言看了看贾玲,贾玲无奈的对子言耸耸肩。又看看旁边的麦田,麦田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彭强院长。

“大家的议论我都听到了,跟你们一样,站在大夫的角度这个结果我无法认同,作为医院领导者,我觉得这是个不公正的判决。

家属失去亲人我们表示遗憾,失去亲人的感受,我们也都能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从社会任何方面,无论媒体、司法还是舆论,都应该报以同情的姿态,先入为主划归为弱势群体。

医学是个高风险的科学,它承担的直接后果是一条生命的生、死。而在整个医疗过程中,存在太多不确定:医生的经验判断、药物的负效应、个体体质的复杂……,过于原则化强调医疗在法律上的告知和义务,将现实中医方无法完全避免的告知遗漏以及任何负效应,当做医疗过失放到医生身上,是一种不公正的伤害。而这种不公正最后的结果也会反弹给病人,因为医生为了自我保护,不得不选择防御性医疗行为,说白了就是尽量不把责任看到自己身上,这是一种消极医疗,呈现的是医患互输的局面。

当然我这么说不是为了逃避真的医疗错误,可是不去给予医务工作者应有的尊重和宽容,只是站到患者的利益,医患双方会陷入博弈论里的悖论:以利己的角度出发,最后谁都不可能获利”,彭强院长说完一席话,再次环顾大家。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散会的时候,子言还在一直回味彭强院长的话,难得一位可以为医务工作者说话的领导,因为他出身临床,他能懂临床一线医生。

麦田叫了声,“姜老师,贾老师我先走了”,等子言回过神,麦田已经低着头,先行一步离开了。

子言这才回过神,看到贾玲看着自己,知道是想说要不要叫麦田。子言摇摇头,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去打扰麦田。

子言跟贾玲出了会场,看到前面的人,三五成群的,还在讨论彭强院长今天说的话。看来确实对大家影响很大。可是子言总觉得,除了今天的同事,医疗之外的又有谁能懂,能理解?医护人员就像一群困到笼子里的人,只能彼此安慰,其实无法离开这种桎梏。

几天以后,子言接到麦田电话,约她吃饭。子言爽快的答应了。

地点约在子言当麦田师傅时,两个人下夜班常去的居酒屋。是个布局紧凑又很隐秘的日式餐馆。那时候两个人下了夜班,无事可做,经常光顾,各要一杯清酒,弄点寿司,烤鳗鱼,猪排饭……,然后讨论下病人的病情,畅谈一些不切实际的向往,借着小酒喝的微醉,回家后刚好睡个好觉。

这算是两个人早几年的小幸福吧。

子言刚进居酒屋,看到麦田从一门帘后面,探出头对她招手,看出来是两人以前常坐的位置

“今天有点冷呀”,子言刚落座,搓了搓手,对麦田说到。

“姜老师,你要多穿点。”

子言抬头看了看麦田。医闹过后这么多天,麦田不可能没有变化,少了以前那种恬静而生的快乐感,上次开会,子言就能感受到,带着明显的防卫,拒绝多言。

两个人还是点了以前常吃的东西。等菜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有点尴尬。子言是在等麦田先说什么,而麦田是在等子言问点什么。不约而同,发现彼此很一致的都用手指搓着自己跟前杯子边缘,两人相视一笑,打破这种平静。

“那个,麦田,你最近好着吧。”子言开口问道,也不知道这样说合适不。

麦田泯着嘴,想了想,对子言微笑着说,“姜老师,嗯,怎么说呢?其实今天请你来,也是想说说我最近的想法,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呢?最近想问你,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姜老师,我要辞职了。”麦田直接丢出一句话。

“什么?”子言觉得自己没有听错吧,很吃惊的重复一遍,“要辞职?”

刚好服务员送菜进来,“您好,烤鳗鱼,请慢用”。缓和了子言刚才的失态。

麦田点点头默认。

“麦田,你再想一想,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冲动了?你就是个当医生的料,辞职了,真的太可惜了。”子言劝着麦田。

“姜老师,我想了很久,这个决定是我认真考虑过的。”麦田很诚恳地回答子言。

“我不信,麦田,你现在这一段时间,肯定是脑子比较乱,想问题不理智。你真的舍得放弃当大夫嘛?我记得你轮转的时候,告诉过我,这辈子唯一想做的就是个医生,你现在做的就是自己喜欢的事情。”

“舍不得”

“那不就对了?你不当医生,你对的起你自己嘛?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伤害很大。但,随着时间,总会过去的,而且彭院长开会说的话,很明显也是为你不平,院里很多人都为你不平,大家从心里很理解你。你不能辞职的。目前的医疗环境,确实不利于医疗工作,但是我们都在坚持不是嘛。”

子言有些激动,麦田沉默地听着,这期间,服务员陆续端菜进来,“请慢用”。直到菜上全。

“姜老师,你说的是没有错,但是我无法走出那场阴影,一闭眼,就能想起跟死去的病人关在一个房间,那种恐惧、无助,让我觉得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麦田说着带着哽咽着,无法自已。

子言也觉得很难受,也许能理解麦田,却无法体会到麦田的痛苦,子言伸手使劲握住麦田放在桌子上的手。

麦田抽泣一阵,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继续说道,“我也努力试着让自己恢复,但是根本做不到,尤其面对病人时,那种心存善良,突然变得厌恶,冷漠,这让我觉得很可怕,失去做医生的初心,失去了医学信仰。”

“麦田,我能理解你刚才说的,你是有信仰的人,对医学信仰,从一开始你实习时,我就能看出来,你对医学的喜爱,源自于你心底的善良。

你也是有精神洁癖的人,将信仰看的一尘不染。很多医生只是把它当做一分职业。你还记得咱们医学上的应激反应不?其实,你现在就是那件事之后的应激反应。你可以也把它当做一份职业,可能就不会这么难过吧”。

“但是姜老师,我做不到。”

子言看到麦田那坚定目光,知道说的是仅仅当做一份职业,内心对麦田是敬佩,也是惋惜的,对医学信仰忠贞的人,反而想要放弃了这份事业。

转念想想自己,觉得惭愧,当了10年的大夫,早已经慢慢麻木、疲惫、厌倦了,已经失去了最初当大夫的那种神圣使命感。

“麦田,你不做医生,不为自己可惜吗?”这是子言的真心话。

“不可惜,已经当过了医生,又有什么可惜?临床,离开了谁,都可以继续运转下去。”

“麦田……”,子言叹口气,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觉得对麦田说的任何话,都没有说服力,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有体会到麦田经历的那种痛苦,以及被伤害后那种信念崩塌的心灰意冷。

“其实,姜老师,你不用为我担心,想一想,不当医生,其实能做的事情很多。”麦田转眼,一扫刚才那种失落的模样,强颜笑着,举起酒杯,准备跟子言碰杯。

子言也举起小酒杯,跟麦田碰了碰,“那你想好做什么?”

“开个花店呀”,麦田露出一副快乐憧憬的模样,一仰脖子,把小酒杯的酒干了,随后呲呲牙,对子言喊到,“有点辣呀”。

子言也随后一饮而尽,“确实有点呀。”

两个人对饮小酌,暂时忘了之前的不快,不知道为什么子言想起来一句话“很多人活着很痛苦,你不会真心能感受到,因为她们总是会笑着对你说“没事,我挺好的。””

“怎么想起开花店?”子言一边吃着菜,一边问麦田。

“嗯,就是感觉挺好的,每天看看花,心情一定不会差,还有,当医生是用药治病。当个花店老板,可以用花去治愈呀。”麦田挑了下眉毛,好似对子言说是不是也这么认可?

“也是,谁会拒绝漂亮的花。真的想好了?”子言还是不甘心,希望麦田不过是开开玩笑。

“嗯,想好了,也想用花治愈自己。”

听到最后一句话,子言决定不再劝麦田了。

“来麦田,这杯我跟你碰,我希望你的花店开的红红火火的。”

“谢谢,姜老师,嗯,子言姐吧,显得亲切,以后要多光顾我的花店。”

“那必须的”。

子言觉得睡了很久,醒来才想起之前一定是醉的不省人事。再环视四周,竟然看到李睿远的一张大脸,离自己很近,以为做梦,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再仔细看了看,果然还是李睿远,而且还是李睿远的宿舍,李睿远的床。

子言赶紧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还穿着衣服。

“想什么呢?”李睿远喊到,“当演电视剧呢,没碰你”。

子言有点不好意思撅了撅嘴,“我怎么在你宿舍?”

“问你自己,麦田给我们打的电话,说你醉了,我们去接你,你都不省人事了,人家麦田好好的,你这酒量不行,以后就不要跟人拼了。”

“不可能,我酒量没那差”,子言觉得李睿远小瞧自己,“麦田没醉?”,没想到,这小丫头,酒量深不可测呀,平时根本没看出来。

“行了,再不要争辩了,喝醉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省人事,死沉死沉的,我跟李睿远把你抬回来容易嘛”,房间里发出第二个声音,子言吓了一跳,寻声看去,是贾玲。

“你怎么也在这”子言问道。

“也是,我怎么在这,跟个灯泡似的,我走”,贾玲对李睿远眨眨眼。

“不是,贾玲,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走,你走了,我说不清楚了”。

子言欲起来去拉贾玲,贾玲其实也就是佯装离开。但还是逗子言,“我可是真的要走了”。

“贾玲,贾玲,你是不是想死?”,子言喊着,真的从床上爬起来。

“我看你也酒醒了,那就跟贾玲回你家吧。”李睿远也不挽留。

子言觉得留在李睿远的宿舍也不好,跟李睿远道谢后,跟贾玲离开。

两个人在路上。

“说实话,姜子言,你的酒量确实挺差的,接你的时候,人家麦田就跟没喝一样。”

“差距没有那么大吧。”

“你还别不信,不过话说过来,今天我还真的有件事做的不太好。接你到李睿远宿舍,我觉得其实我没必要留下来对吧,应该留下私人空间,成年人了嘛”。

“贾玲,你还是不是朋友,我怎么平时没看出来,你现在一肚子黄水呀,当医生当的都成了专业黄了”。

“行了,跟你开玩笑,我还不了解你跟李睿远,你有那心,我怕李睿远都没那胆,不然早把你拿下了。”

子言瞪了贾玲一眼,“贾玲,我看你最近是皮痒痒了吧。”说完伸手假装打贾玲。贾玲赶紧用手阻挡,表示认输了。

闹过一阵后,贾玲问道,“唉,,问个话,你跟麦田到底聊了些什么?”

“嗯……”,子言沉思了一会,她觉得跟贾玲说说也没什么,“麦田要辞职。”

“什么?”,就跟子言听到的反应一样,“麦田没有疯了吧,她是个当医生的料,辞职,不可惜吗?”。

“我也觉得,也劝了,但是我觉得麦田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可能真的被伤的挺深的,当医生的心已经死了。”,子言想起麦田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跟贾玲说,贾玲或许不会完全理解。

“什么死不死,不能因为伤了一次,就爬不起来了吧,总还是要好好活着不是嘛。”

子言没有答话,低着头大步向前走。

“子言,我说的话难道不对吗?”贾玲追上子言问到。

子言回头看看跟上来的贾玲,“你说的没错,但是麦田不会这么认为的。”

“啥意思?那她想干嘛?我去找这丫头,不能为了那么一群人渣,丢了工作,得不偿失呀。”贾玲的思维,子言觉得她是想不通。

“贾玲,贾玲,你别去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差不多你想说的话,我都说了,要能劝住,我也不是被你们抬回来。”

贾玲听了子言的话,有些泄气,叹了口气,“我不是觉得麦田亏了嘛”。

“她想开个花店”,子言又说到。

“她没毛病吧,好好的医生不当。”贾玲没好气。

“如果她有毛病,我想,我也有吧,我觉得开个花店挺好的,还可以各种心灵治愈”。

贾玲略微吃惊看了看子言,“你确实被灌大了”,说完自己大步向前走。换成子言紧跟其后追贾玲。

注:本文参考了FT中文网 万喆《从榆林孕妇事件看中国医改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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