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是我心底的痛
这是些我一直没有勇气写出来的文字，即使写出来也没有勇气给别人看。所以，一直都在我内心深处最见不得光的地方偷偷地蛰伏着，每到某个脆弱不堪的时刻溜出来一下一下地啃噬着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喜欢码字儿，我的文字里出现过很多人，老师、朋友，兄长，老公，孩子......却唯独没有写过自己的父母。即使以前在QQ日志里写过些片言只语，但都空乏而苍白。其实不是我不想写，也不是没啥写，而是我不敢写我眼里真实的他们。
小时候经常看到一些人写自己父母的文章，每次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爱和自豪，而我却从来没有那种感觉。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母亲一直是是我的痛，而父亲的存在感似乎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一样，我从没感到过“父爱如山”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有啥不同，所以她为我和邻居吵架，为我偷人家麦穗被追打而苦苦劝主人别吓到我，为我做笨拙的小猪布鞋......都是我记忆中很温暖的存在。
可是后来我大点了，大概小学四五年级后吧，我开始越来越嫌弃她。小小的我，已经很在乎别人的眼神和看法了，目不识丁的母亲那胖胖的身躯和非常不得体的衣着，掩饰不住地寒酸......都让我不愿意让同学知道她，和她走在一起偶遇同学时候我经常都恨不能她变成隐形人。所幸，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父亲去，母亲没去过也没想过去。
再大点，差不多初中的时候了吧，在母亲一次次失控地痛哭和大闹后我终于明白我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是不一样的。因为她在我出生前就精神分裂了！这样的发现，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虽然我还不太懂这个病，但是她那异常的言行已经让我感到深深地丢人和无处可逃。那个时候的我顾不了太多，只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的病把我直接变成了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我竭力地张大嘴，拼命地呼吸、喘气，好不让自己窒息。至于她正在经历什么，我真的顾不上。
进入青春期的我和她开始发生各种激烈的争吵。很多都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只觉得那个时候的母亲根本不听我说话，总是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样子。我和她完全无法沟通，而她一不对劲就各种骂和打我。生气了就不做饭不做馒头，家里经常连口开水都没有。我饿得不行，父亲就开始笨手笨脚地做饭、做馒头......就这母亲还时不时地发脾气，哭哭啼啼。
印象中，一年三白六十五天，我家能平安无事、和和气气的过六十五天就很不错了。记得有一年快过年了，我家依旧一副清汤寡水的冷清样儿，贪玩的我去一个同学家玩儿，被她家热闹、温暖的气氛深深地感染到，仿佛长那么大第一次明白原来家还可以这样温馨。那种强烈的震惊之后带来莫名地失落和伤感，二十多年过去了，依旧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
后来慢慢大了，我读了高中，上了大学，各种磕磕绊绊地一路走了过来。就像一只鸟儿，翅膀一天天地硬了，再也受不了，也不愿意忍受母亲的固执和霸道了。对她的各种生活习惯和观念更是难以融合！尤其是患有肠炎的她不听劝告各种胡吃胡喝后的尴尬，我被她一边大把大把的吃药一边丝毫不忌口地放飞自我经常激怒。而她对我各种不满而引发的谩骂、指责都如同刀子般一下一下地划过，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刻薄说什么，很多次都让我感到万念俱灰！
父亲每次都会劝我，说母亲是个病人，让我不要和她计较，不要往心里去。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好着，什么时候是病的？我甚至特想知道没生病前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究竟是天生就这样还是久病成了这样？我特别想知道她到底爱不爱我？是的确不爱还是不会表达，或者是已经病得没有了温情？这些话曾一次次像龙卷风样刮过我的心，而我一次次地痛苦不已，只想确认下她到底爱不爱我？
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错，我的人生都因为这样的母亲而改变了颜色。直到前几年我终于接母亲去医院看病，被医生询问母亲的看病史时一旁七十多岁的父亲居然什么也不记得时，我的心情一下子陷入了谷底。我已经人至中年，而母亲在我出生前就已经生病，大半辈子浑浑噩噩，父亲居然就那么看着她那般煎熬？！记忆中除了住过两个礼拜院外，几乎再没有管过。那一瞬间，我特别的心疼母亲！！一直温和的父亲在我的心里一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说到我的父亲，认识的人几乎都说他是好人，勤劳，聪明，善良......可是却也无可救药地懦弱、胆小，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好公公，好爷爷，也是一个尽心尽力的丈夫，但却绝对不是可以为自己的老婆孩子遮风挡雨的男人。不然，就算家里再穷再难，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妻子那么煎熬半辈子。尤其是在我们长大点后，家里已经有积蓄的时候，虽然不多，但也足以好好看一看病的时候他却没有。就那么，为了省钱搭上了母亲大半辈子的人生，也让这个家庭就那么昏天暗地了几十年，极大地改变了我们兄妹的人生！！！
中年的我，在婚姻跌打滚爬，各种酸甜苦辣尝遍后才在一瞬间明白了母亲所有悲哀的缘由。在人多嘴杂的大家庭中，父亲没有保护过母亲，以至于母亲被妯娌欺负、打骂，被侄子侄女欺负；在老老小小的栖所被漫天的洪水漫过时，忙着生产队事情的父亲还不知所踪，在幼小的儿女病到被下病危通知书时父亲还远在他乡......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串串打满岁月风霜的糖葫芦样，酸涩到让人没有勇气去凑近。就那样，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就这样，母亲崩溃了，我们都开始了无法温暖的人生。
经过一系列治疗后，母亲好了很多，性格也好了不少，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和蔼可亲，性格开朗。每次，七十岁的她和七十多的父亲结伴而行的时候，看上去真的是岁月静好，晚年幸福，可我知道，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些背后不为别人所知的心酸和折磨。
曾经很长时间，我都无法陷在自己对父母的各种难言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虽然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足够强大，能够自我哺育，可是做起来的时候真的好难。所以，一直沉默着，沉默着，希望能够忘掉那些不愉快，可是每一个刻意遗忘的人和事稍有风吹草动就立马痛彻心扉。
就那样，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吵过多少架，看了多少书，咨询了多少人，在人生的一半儿已经逝去、在我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之后，在生活的鸡零狗碎，在养儿育女的各种辛劳和无奈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父母只是普通人，他们都有很多的不完美！而且，他们也是生活受害者，如果可以，谁不想让自己优雅、得体、体面？
很多时候，大道理被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验证之后才更加深刻、透彻。而我在一次次地伤心、难过后终于明白：在我看来深不可测的黑洞，在他们记忆中却可能只是风轻云淡和自然而然，所以我的挣扎注定是一场无声的自我征伐！
慢慢地，随着母亲状况的好转，随着她对我越来越的关爱和体贴，我终于渐渐地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种种抑郁。所以，才有了写下来，发出来的勇气！但愿我们为人子女的，都能早点儿走出父母曾经有意无意带给我们的伤害；也希望我们为人父母的时候，都能竭力地强大自己的内心，用自己的努力给孩子一个可以温暖他们后半生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