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被害妄想症老师
1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刚响,政治老师就雄赳赳气昂昂,踩着他惯有的步伐,铿锵有力地迈上了讲台。
几句简单的开场白之后,毫不例外,到了课前提问的环节。还没等老师开口提问,任紫嫣的同桌就小声地说:“任紫嫣,肯定是任紫嫣。”话音还没落,耳边就传来了那洪亮的声音。
“任紫嫣,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政治老师第一个提问的就是任紫嫣。其实不用猜,大家也都可以料到,几乎每次上课李老师第一个提问的都是任紫嫣。
任紫嫣不知道这是一种荣幸,还是一种“耻辱”,荣幸的是被老师如此“宠爱”,“耻辱”的是他是一个大家口中眼中的“神经病”。被神经病欣赏和厚爱的感觉,估计没有几个人可以感同身受。总而言之,那是一种既复杂又微妙的心情。
2
对了,忘了给大家介绍任紫嫣了。
任紫嫣,就是那个曾经离校出走,家人师生都不知其去处,害地老师当时差点报警,轰动全年级的学霸。
两天之后,已经有了消息,她先是回家了。据说是想要辍学,后来被家里人做了思想工作后,最终又返校上课。
整个年级里闹地沸沸扬扬,有传言说她家里贫穷,上不起学,所以想要辍学。
她听后,苦笑了一下,不予辩解,只是继续埋头苦学。只有她自己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周没有到学校,刚来学校,下周就要考试了,她拼命补课,复习。考试结果出来,她第三名,这是她有史以来考地最差的名次了,毕竟她的外号是“第一名”,除了第一,第二都是鲜有的。
但是同学们依然对她刮目相看,崇拜不已,男生都叫她“嫣姐,嫣姐”,虽然那些男生比她大一岁,其实班里百分之九十多的人都比她大至少一岁,但是她无论是长相还是言行举止都比他们成熟稳重一些。所以大家并不知道其实应该叫她“嫣妹”。
3
高二一班的教室后门,和高二三班的教室前门刚好面面相对。
有一次,正在上课期间,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吼声:“闫奇峰!谁派你来监视我的?” 同学们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李老师满面通红 ,双目紧紧盯着闫奇峰,生气地质问他是谁派来的“探子”。原来闫奇峰在上课期间,隔着走廊,从自己的教室打量隔壁教室的政治老师讲课。闫奇峰平时是个典型的,调皮捣乱的差学生,似乎也多少可以理解老师为啥会怀疑他。
最早听闻李老师有被害妄想症是有次老师们聚会,大家都热热闹闹地欢聚一堂,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唯独李老师坚决不喝酒,他执意说酒里有毒,说有人要害他。
无独有偶,还有一次,他正走着走着,前上方刚好掉下来一块有重量的不明物体,他对同学们说是有人蓄意要谋害他,幸亏他反应灵敏,及时躲避,才逃过了一场灾难。
究竟老师到底是怎么得了被害妄想症,有传言说是快要结婚的时候,他的未婚妻突然失踪了,还有说是校长贪污,他知道内幕,所以总说有人要害他。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大家也无从得知。
4
一天晨读的时候,政治老师突然站在门口向教室内张望,一般晨读期间只有语文和英语老师在,同学们都觉得情况好像有些反常。突然他大声叫了一声:“任紫嫣”。
因为每周座位都要流动,任紫嫣流动到了教室后边,听到任紫嫣答应声之后,他来到了教室的后门。
任紫嫣忐忑不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疑惑地走出了教室。只见政治老师真诚而又关怀地伸手递给她了一本地理学习资料,“这是我订政治资料时免费赠送地,我看你各科里面地理最差,就送给你吧。”任紫嫣知道是那是老师善意的谎言,其实是专门给她买的,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连胜说谢谢谢谢。
没想到,这个被未婚妻抛弃的老师;这个辛辛苦苦攒钱买了电脑又被人偷走了的老师;这个总是怀疑别人要害他的老师;这个被有些同学骂神经病的老师,却可以无私地为她买学习资料,对她付以最真切的关心。想到这里,她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湿润了,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对老师的怜悯和心疼。
5
从那之后,任紫嫣开始留意起了政治老师,她发现政治老师每次上课都特别认真,但讲起课来有些像小学生背课文似地,虽然知识点一个也没有少,但总觉得缺乏了生气和趣味。 而且她发现其实老师蛮帅的,还有些可爱,有时他的神情就像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一脸的善良和无邪。
看着看着,她不禁有些心疼已经三十出头,还独自单身一人的政治老师了。她甚至想:等有一天她长大了,如果他还没有结婚,也许她会考虑嫁给他,也许她可以带给他许多温暖和快乐,她想她会好好照顾他。
6
高考结束,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所师范类院校。她从小就想做一个老师,也想像政治老师那样去温暖每一个需要她关怀的孩子。因为心里的一个执念,她放弃了大城市待遇优厚的工作机会,回到了老家的城市,回到了有政治老师在的母校。
可惜老师已经没有了踪影,有人说他已经回老家了,有人说他住进精神病院了,还有人说不认识他。
她感到些许遗憾,也感到莫名地失落和难过,于是她找到了之前的班主任,然后得知他因为精神不堪重负,已被家人送往精神医院疗养。
7
她辗转反侧,思忖了许久之后,来到了政治老师所在的医院。
当她踏进病房的时候,老师正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晒太阳,据说晒太阳可以让心情好一些。老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任紫嫣,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是我,李老师。”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泪水就情不自禁地流了满面。“您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吧?”
“好,挺好,只是在这有些没意思。”
“”那我以后就多来陪您说说话。”
“太好了,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没事,我一个人闲着也没事,正好有您陪我叙叙旧也挺好的。”
……
之后的日子里,紫嫣经常来看望李老师。自从紫嫣出现以后,李老师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很快就康复地差不多了。
下个月医生说政治老师就可以出院了。
……
后来,政治老师又回去任教了,和紫嫣是同事。
再后来,听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而且政治老师不仅完全没有被害妄想的念头,每天还乐呵地像个单纯而又快乐的孩子。
8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依然单身,没有人会嫁给他,她也知道这次她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再离开他了。
是的,他那么孤单,那么需要被帮助被温暖,除了她,没有人可以真心去关怀他了。
她曾在日记里写过一段话:
当我看到他一个人在学生食堂吃饭时,当我听到同学们骂他傻瓜时,当我被他怜悯和同情时,当我看到他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时,高二那年,我就曾想过要嫁给他。
他姓李,三十多岁,仪表堂堂,是我的高中政治老师,患有被害妄想症。
老师们一起聚会时,只有他不喝酒,他说那酒里有毒,有人要害他;走路时前方刚好掉落一不明物体,幸亏他反应及时,不然就有被砸到的危险,他说有人要害他;上课时有其他教室的学生通过后门看了他几眼,他就怒气冲冲得质问那个学生,是谁派他来监视他。
就在他怀疑老师怀疑同学怀疑几乎任何一个人时,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不仅仅是没有怀疑过,他对我可以说是偏爱有加。每每上课还没走到讲台,他就先提问上节课学过的内容,每次提问总是第一个叫我的名字,提问的次数多了,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每次还没等到他提问,我就把上节课的内容先好好复习了一遍。
那时来自农村的我在市里上学,是老师眼中的贫困生,也许和成绩优异有一定的关系,也许和那些离校出走更有关系,听同学们传闻,我是因为上不起学,所以才辍学打工的。离校出走归来之后,我的成绩依然出类拔萃,经常稳居前三名,有时也得第一。贫困和成绩优异这两点让我征得老师们的青睐,同学们的敬佩。所以李老师对我另眼相看,也不是一件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人都是有同情心的。
记得有一次,上午上课前,李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向室内张望,那天上午并没有政治课,所以同学们都有些诧异。他朝教室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我,就大声叫了一下我的名字。因为是流动座位,我那周在后排坐,所以他又来到教室后门,我出去之后,他伸手递给我一本关于地理学习的资料,他说,“这是我买政治资料的时候额外赠送地,我看你各科成绩就地理不好,所以就送给你了。” 我听了特别感动,连声说了几句谢谢,回到教室里,泪水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我知道老师那是特意给我买地,帮我却怕伤了我的自尊心,所以就说是赠送的,以免给我增加心理压力。从那之后,我只有更加努力地学习,不仅是政治,还有地理,以不辜负他对我的期望和厚爱……”
有人说她傻,有人问她快乐吗,有人问她后悔吗。
她笑而不语,她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之外对她最好的男人,她也知道他是一个单纯善良,不谙世故的大男孩,她更知道她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孤苦终老。
选择了他,她从未后悔过。她一直相信善良的人值得被温暖以待,一直相信好人终会有好报。如果还没有,请耐心些,一切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