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女性勇敢,先要让世人认同受害者无罪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性在这一生里会遭遇性骚扰,但从自己和身边人的经历来猜测,比例一定相当高,并且越年轻美丽,就有越高被骚扰的几率。
我从前对这种事的态度是隐忍的,别怪我懦弱,只因我成长的环境里,很多人推崇的理论是受害者有罪。
我大概十来岁的时候,邻居有个姐姐受到了骚扰,好像是被街上的混混动手动脚摸了,她哭着回去跟她妈说,她妈却冷着脸说:“你还好意思哭,是你自己癫狂吧,为什么他不摸别人,就摸你?”
这就是我最早听到的对待性骚扰的理论,其实就是如今常说的“荡妇羞耻”跟“受害者有罪”,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当时的我还是接受了。
在二三十年前的农村,你都想像不到人们的思想有多可怕。如果哪个未婚的女孩遭遇了性暴力,全家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报警惩治罪犯,而是会觉得丢人,继而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到女孩身上,周围的人也会对女孩议论纷纷,最后很多受害的女孩因承受不了压力自杀,没自杀的也只能草草的嫁给年老或残疾的男人,还得抱着贞操有亏的心理,忍受丈夫的暴行而不敢声张。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从前的我,除了也相信受害者有罪的理论,当自己成了受害者的时候,我也只能默默忍受,因为我怕那一句,为什么他不摸别人,就摸你?
第一次被骚扰是在公交车上。
当时的年纪不算很小了,但没怎么出过门,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公交车,还是长距离,坐了有两个小时。
那天不是星期天,公交车上人不多,我上车后就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到了里面。过了几站后,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上车了,车里明明还有很多空位,他却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礼貌性的往窗户的方向挪了挪,不想离他太近了。结果我往里面挪,他也跟着往我的方向挪动,身体还是紧挨着我。
我开始以为是他太胖了,一个座位有点坐不下吧。但这样被 人挤着很不舒服,我就继续往里面挪,结果我挪一点,他也挪一点,直到最后那张椅子我只坐了一半,他还在紧紧挨着我。
我才明白他是故意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他两手抓住前面的座位,一脸平静的看着前方,好像这一切都很平常。
这时我是有机会站起来换到别的位置上去的,但他的手挡着出去的路,而不知怎的,我还有点胆怯,觉得被别人骚扰了是我的羞耻,就好像错不在他而在我一样。
我就这样拼命的往窗户的方向挤,几乎把自己贴到了车窗上。不管我怎么退缩,他都继续挨过来,紧紧的贴着我。被个陌生人这样紧挨着,我觉得恶心,难过,有时候甚至感觉挤得我快要窒息了,可我就是没有勇气站起来换个座位,更不用说去指责他。
到后来上车的人越来越多,过道也站了不少人,我就更不好站起来了,就这么一直忍着直到下车。
那次遭遇以后,我坐公交尽量不再坐靠里面的座位了,这样万一再有类似的遭遇,我就能直接站起来走掉。
后来出社会的时间久了,我胆子也大一点了,在公共场合遇到陌生人的骚扰,我就先用眼睛表达愤怒,瞪着那个人,如果他还不自觉,我就会骂一句:“神经病!”反正不认识,我也就不怕被谁笑话了。
但这一切还是只局限于陌生人的场合,如果是熟人,我仍是不敢声张。
几年后我在一家工厂的工程部做助理。那是个管理杂乱的工厂,工程部很大,除了里面的办公室,还包括办公室外的打样部门。
办公室里除了个经理,几乎全是些女孩子,外面的做样板的就男的居多。
样板室其中一个男的,北方人,以防有人说我地域,具体省份我就不说了,据说是大学毕业,当然是据他自己说,我反正是没看出来,我只感觉他满身的痞子气。每次经理不在的时候,他就跑去办公室里,跟女孩子聊天,然后再手脚不干净的有意无意摸两下。
办公室里几乎每个女孩他都骚扰过,却没人说什么。同在一个部门工作,他又是嬉皮笑脸的,好像义正辞严的指责他有点小题大做,又可能是在工厂里工作的女孩大多是农村出身,从小接受的估计也是受害者有罪论的那一套。
时间久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能避就避。每次他找哪个女孩聊天,那个女孩就赶快找个借口说要去送文件或办什么事,匆忙的走开,他就再找另一个目标。而那些一时走不开的,就不得不忍受着他的骚扰。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种人还有女朋友。
他女朋友是工厂的一名会计,身材苗条,长得也很不错,以外表来评判,当时我们办公室里的几个女孩都比不上她女朋友,但他却还是如此生贱,以至于我每次看到他女朋友,心里总会想,这个女孩怎么能这么瞎。
后来办公室里新来了个叫小莉的文员,长得很漂亮。有多漂亮呢,我今天回想起来,她的身材样貌跟志玲姐姐竞有几分相似。
她一来就成了工程部众人瞩目的对象,一举一动都能让外面做样板的那群男人怅然若失或呆若木鸡。
她跟我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一般我是很少跟很漂亮女孩做朋友的,除了会被当成绿叶陪衬,主要还是很难有相同的三观。但小莉不同,她虽然人长得漂亮,性格却也温柔而不自大,许多事情还很会为别人着想,熟悉起来后,我很喜欢她,跟她关系也挺好。
痞子男当然也满眼放光,连这群普通女孩都不放过的人,而对这么个秀色可餐的极品,心里估计早就蠢蠢欲动了,只是碍于她是个新人,没熟络之前,不敢贸然下手,怕吓跑了别人。
他就这样拼命套近乎了半个月,终于忍不住了。
那天他又找借口跟小莉讲话,手脚并用的边讲边比划,然后就装作无意的在她身上摸了两下,办公室不大,跟外面的样板室又是用玻璃隔开,关注小莉的人又比较多,所以许多人都看见了。
我心想小莉这么个性格温柔的女孩,估计也只有逆来顺受,没想到她马上黑了脸,连借口都不找一个,直接出办公室到外面去了。
这一天就算这么过了,小莉不留情面的表明了她对骚扰的态度,就算是同事熟人,她也不姑息,不默默忍着。
我们都以为痞子男至少会收敛点,哪知道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隔了一天,他又跑去小莉那里嬉皮笑脸了。
小莉也像忘了之前的事,并没跟他翻脸,他以为机会又来了,过不一会,老毛病又犯了。
这次小莉真的怒了,我没想到一个看来温柔的女孩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她大声的说:“你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就去告诉你女朋友了。”声音大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
这一定是痞子男第一次遭遇如此的反抗,他当时都有点惊惶失措了。
然后过了几秒钟,除我之外,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笑了。
我心想她说得真好,为什么大家要笑呢?我想不明白这句话可笑在哪,却为了从众,也尴尬的笑了笑。
小莉没笑,她只严肃的坐在那,表明着她的态度。
那个脸比墙厚的痞子男,像是被人当众扒了个精光,居然脸都红了,低着头灰溜溜的从办公室出去,回到他在样板室的座位上,半天也没敢抬头。
从那以后,他收敛了不少,也许是真怕他女朋友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分手,毕竟为了手贱的骚扰别人两下,却失去一个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女人,代价太大,太不合算了。
以后的日子,我跟小莉的关系越来越好,那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喜欢她的温柔,更喜欢她的勇敢,我心甘情愿做陪衬她的绿叶,只要她叫我,去哪里我都陪着她。后来我们不在同一间工厂上班了,但我们还时常相约见面,直到最后她去了很远的北方城市,没有了见面的机会,才渐渐疏于了联系。
我时常想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勇敢呢?我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家庭教育,不同于我父母一辈子务农,她跟我讲过她父母是在外做生意的,也许接触的世界不同,教育她的观念不是受害者有罪。
从小时候开始,大多数女孩被教育成要矜持自重,要有羞耻心,这些本来就是“荡妇羞耻”理论的变异,更不用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大肆宣扬的“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你?”如果世人不能认识到这些理论的荒谬,这些雪上加霜的“受害者有罪论”将是压垮受害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女性受了骚扰或侵害,她们先会在内心挣扎,再反复的权衡把这一切说出来或诉诸法律的得失利弊,如果不能改变世人的意识,让更多的人认识到受害者无罪,她们没办法勇敢,因为勇敢只会让自己陷入舆论的漩涡,而这舆论不是对她的同情支持,而是肆意的污化与抹黑。
我所讲的故事也许过于简单,在性骚扰这件事情上,确实是双方的利害关系越少,反抗也就越容易,但无论如何,我们需要鼓励女性勇敢一些,尽量减少这些事情发生的机会 。
但别忘了,让女性勇敢的前提,请先让世人认同受害者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