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馄饨
在这样寒冷的清晨,会想吃一碗馄饨,那种一块钱一碗的馄饨,很久很久之前摆在桥边的摊子,奶奶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方手帕,从里面取出一块钱的纸币。
那样的记忆总是很遥远,很飘渺。在经历了爸爸去世、小三登门、我被驱逐出家门……之后,我的奶奶似乎不再是我的奶奶,她对我的好也渐渐虚幻起来,似乎记忆里曾经送我上学、给我买点心的那个鬈发老太太似乎不曾存在过,而之后我的头发也越来越直,连基因的牵连也淡了。
昨天在新公司楼下见到一家安庆馄饨,老板娘的手法很像小时候那家馄饨摊的,绉纱般的小馄饨在锅里翻滚,老板娘在白瓷的碗里调味,放少许鸡精、葱花,淋上一些独家配料,浇上煮好的小馄饨,最后补上一些清亮的汤水。那一刻,我想起了埋藏在久远记忆中的那一碗碗馄饨,漾起一阵阵对奶奶的思念,但思念之外总是很怅惘。下一秒总会被那些年的痛苦瞬间袭来覆灭。
人性是复杂的,在死亡和金钱面前尤其如此。有很多年我不敢回忆那个夏天,甚至每年到了六月份,情绪总是出奇一致的低迷。我以为我不再把她当作亲人,也不再会在某个时刻思念她。谁知,一碗馄饨让我忆起她,虽然这种思念会让我愧疚,似乎是对和我相依为命妈妈的背叛,怎么可以思念一个曾经那么严重伤害我们的人,怎么可以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记起她零星的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为什么那么想吃一碗馄饨?
突然,我想起,她死前的那年,妈妈会让我每年回去看看她,那个时候她因为病痛削掉半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又因为腿伤瘫痪在家,她让我摸摸她脑袋,疲软疲软的,就像瘪掉的皮球。再看看,她身上还穿的是那年妈妈给她买的衣服。心里浮沉,不知道如何开口,陪着她坐了一会便离开了。后来,她便走了,那些曾经反目成仇的“亲人”一下子站在道德制高点电话轰炸我,内心复杂的我本来准备去送奶奶最后一程,但是又害怕他们穷凶极恶,因为户口本上只有我和奶奶。
没有送成奶奶最后一程,于我而言,是件难以言说的我,发小劝我,那是那一家人的问题,你不必愧疚。可是,学了那么多伦理道德,还致力于为人师表的我内心总是有些缺,觉得自己似乎做得不那么对,可是,要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我又做不到,好不容易从泥潭里走出来,并没有能力第二次面对这种葬礼。无关死亡。
不管怎样,我今天想吃一碗馄饨,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吃上一碗馄饨,像无数普通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