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

小时候我家和叔叔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叔叔有手艺，有钱，父亲就是个小工，我家穷。

我的父亲不是亲生的，所以爷爷奶奶都跟着叔叔他们一家生活。从我婶婶还没有过门的时候我就记事了，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大人的世界里早已波涛汹涌，只自顾自地在自己平静快乐的世界里玩耍逗乐。

我记得婶婶在嫁过来之前来过家里一次（也许来过很多次了，可我只记得这一次），那时她买了一个小挂件给我，在那个玩具还很稀缺的年代，那一个小小的可以挂在胸前的挂件，对我来说是相当满足了，因此我看未来的婶婶都觉得她很美。

时间飞逝，中间很多事情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婶婶嫁过来大概过了一年，然后生了孩子，是个小妹妹。只记得慢慢地，院里好像就多出来了一些别的气氛，戾气，吵架。没错，以前和美的场景好像不复存在了。

我渐渐发现，嫁过来之后的看起来和善的婶婶总是发脾气，对我奶奶。而奶奶总是一副讨好的唯唯诺诺的态度，我也发现我的妈妈好像跟爷爷奶奶他们像陌生人一样，他们之间基本没有任何交流。当然个中缘由我在那时候是不懂的我以为这就是常态。

我一天天长大，而婶婶对奶奶的态度也一天天恶化。他们家的家务基本都是奶奶干，做饭洗碗，打扫卫生，不一而足。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他们家的厨房就是奶奶的厨房，婶婶他们只有饭做好了才会进去。很多记忆不太清晰了，就记得奶奶挨训是家常便饭，忘记了因为什么事，大多都是一些芝麻小事，可是婶婶总能吵起来，每当这时，奶奶都是闭口不言，任骂声在耳边嘶吼，以至于后来，我也习惯了，好像这样的事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里该有的事。

我是习惯了，不再大惊小怪了，可我也懂道理了，什么是正常的，什么不正常，在一个小孩子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后来更加有恃无恐，她有一次好像对我奶奶动手了。我极度同情奶奶，可也无能为力。我极度“痛恨”婶婶，可也无能为力。

我只是想，老人那么可怜，那么行动不方便，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们，何况他们还是你丈夫的父母，是你孩子的爷爷奶奶。我以后长大了，嫁人了，绝对不会像她那样（如今我已到了那个阶段，只感觉自己做的也不怎么好）。

依稀记得有一次，我好像鼓起勇气跟婶婶说了让她不要那样对待奶奶之类的话，记得她当时回答我，你什么都不懂，你还在黑炭上尿尿呢（一句粗话，形容什么都不懂）。是的，我是不懂，可是非曲直我怎么可能还不懂，连我一个小孩都觉得做的不对的地方大人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呢？可我终究是无能为力的吧。

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有一次，记得婶婶又无理取闹般地对着奶奶咆哮了一通。等平静下来之后，我在一张纸上写了字：人在做，天在看，对老人不孝菩萨会看到的。大致只记得这么多了，写完之后趁没人注意偷偷放在了婶婶的房间，然后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她后来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其实她一定能猜出来那是我写的，只是我以为她会以为那是从天而降的。过了一会儿，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妹骂我奶奶，她还训斥了堂妹。那时的我就想，她应该是被感化了吧，然后我就觉得很开心。事实当然是她不会被感化，一直到后来，她依旧那样对奶奶直到奶奶离开。

因为叔叔婶婶一家差不多是我童年的噩梦，三天两头都要找我爸爸闹事，所以，自从上大学后，他们搬出我们的院子后，我就远离了他们，基本再没联系过。

而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自己已经成了婆婆，不知道现在的她又作何感想，现在的她处于什么境遇，也许我该看看她，可我真的不关心。横行霸道了一辈子，还在横行霸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