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能为我唱首歌吗？
故事：你能为我唱首歌吗？
01
姜岱是个三线小演员，为了红，只要有机会，他就不加择选地跟着剧组走南闯北地拍戏。
有一次，他们去到贵州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
那天，阳光正好。
导演要拍一组一小队八路军追击土匪的镜头。
可惜，拍了好几条，枪战效果都不理想，闻声而来的围观群众倒是越来越多。
突然，几个女孩子冲到镜头前，摊开手臂，挡住不让拍了。
导演急眼了，挥着帽子哟呵牲口一样驱赶她们：“闪开！快闪开！“
年纪小的几个女孩，眼里露了怯。
但领头的女孩却立在那儿，岿然不动。
姜岱走南闯北，什么幺蛾子没见过。
他走到女孩儿面前，小声问：“你们是不是想要钱？“
女孩倒很实诚，点了点头：”村长说了，这是村里的路，你们不能随便拍。“
“你等着。“姜岱转身，跑去跟导演汇报。
导演一听，咬牙骂了句：“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招手，示意领头的女孩过来：”给你多少钱合适啊？“
女孩咬了咬唇，说：“就按你们常给的价给吧。”
导演被气得哭笑不得：“常给的价？我们常不给！“他无奈地摆摆手，掏出五百块，塞给姜岱。
姜岱把钱递给女孩的时候，又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五百块，这一添补，凑了个1000块整。
女孩都看见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钱装下了。
收好钱，女孩使了个眼色，其他几个女娃就悄没声地跟着走了。
临走时，她回头对所有人说：“这钱是交给村长的。”
姜岱看到，女孩眼神里有种郑重的坚定。他觉得，这女孩有点意思。
导演却只是不耐烦地摆手让她赶紧走，他才不关心钱交给了谁，他只想趁着天晴，快点把那组镜头拍完。
可巧，女孩刚走，天就阴起来了。很快，山里下起了大雨，瓢泼似的。他们所在的山谷如同被倾倒的墨汁笼罩了，没有一点光线。
这下，戏是彻底不能拍了。
导演骂骂咧咧地让收了家什。
02
在临时租用的附近学校的教师宿舍里，演员们闲来无事，凑在一起煮火锅、喝酒、打牌……
只有一人的房门是紧闭的。
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流水般圆润的吉他声，还有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乱在天涯……“
女孩立在门口，听得有些呆了。
她从没听过这首歌，但她觉得特别好听，她被歌词里的心碎打动了。
女孩踮起脚，透过布满水雾的窗玻璃，她看到了姜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正抱着吉他斜靠在床边，他拨弄琴弦，眼睛微闭，唱得很陶醉。
女孩在门口站了很久。
风很大，狭窄的屋檐挡不了多少雨水，她的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等姜岱唱完，她才很克制地敲门。
“谁啊？“
她没回答，却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推开了门。
她立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大盆当地产的果子，紫红色的，形状像李子。
姜岱张大了嘴，反应了两秒钟，才认出来，眼前人正是上午堵在镜头前要钱的女孩。
”你，什么事？”
“村长让我给你们送来的。”女孩走进来，把装满果子的脸盆放在床头的矮柜上，“还有这个，也给你。“
她递给姜岱一张文件纸，上面是一行碳素笔写的大字：“感谢你们对瓦庄小学的捐赠。“末尾还加盖了一个红色的村支书公章。
姜岱觉得更有意思了。
不光女孩有意思，这整个事件，还有这个村子都很有意趣。
他笑着说：”好，等会儿我替你交给导演。改天，我动员剧组的人，让他们再多捐些钱。“
话说完了，可女孩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屋外，依旧是大雨瓢泼，雨点子砸在窗户上，发出“乒呤乓啷“的声响，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索。
屋里，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伸手指了指吉他。
姜岱会意了：“你喜欢听？“
女孩点点头。
“这是，第一次听？“
她又点头。
不知怎的，姜岱莫名有点心疼。
他抱起吉他，清清嗓子，用力划下了琴弦。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为什么要唱这首《灰姑娘》，姜岱并没有多想，只是此情此景下，他张口就唱出了这首歌。
他唱得很投入，并没有抬眼看女孩，但女孩的脸却红透了
听完那首歌，她主动告辞了。
临走时，她不问自答地告诉姜岱：“我叫小玉。“
说完，她就撑开放在门口的伞，头也不回地扎进茫茫的雨夜中去了。
故事：你能为我唱首歌吗？
03
此后的几天里，小玉常来。
她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扎寨拍摄的山头。
每次，她都提一些土特产来。有时是土鸡蛋，有时是野果子。
每回，她都说是村长让她带过来的。
后来的几次，姜岱觉出来她在撒谎。
他能感觉到，她其实就是想见他。
他有些害怕。
这姑娘单纯得叫人害怕。
在之前的几次随意交谈中，姜岱已经知道了，她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16岁那年，她在镇上念完初中后，就回村当小学老师了。她今年快20了，却几乎没有迈出过这座山。
再过两天，剧组的拍摄就结束了。而姜岱会跟剧组一起离开。
他想，他必须结束尽快这种关系，不能让这女孩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愿伤害那样一颗纯净的心。
在北京，他早就有女朋友了。
他的女朋友是半个圈里人，家族很有背景，在北京有好几套别墅。
他现在正拍的这个饰演男一号的戏，也是女朋友家里帮忙运作了一下，才争取到的。
当然，就算没有女朋友这茬，他也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同一个山里妹产生过多交集。
04
临走前的那晚，小玉又来了。
她打扮得比前几回都漂亮。
甚至抹上了腮红。
姜岱想，看来，这大山里还隐藏着神奇的玫红色花瓣，能够装点女人。因为他确信，小玉不可能有胭脂这种东西。
小玉说：“能再为我唱一曲吗？“
说这话时，她眼里闪着潋滟的雾气。
她眼神透出的悲伤，让姜岱有了片刻的沉溺。
他赶紧低头调整琴弦，其实是在调整一颗想落泪的心。
姜岱说：“小玉，你知道吗？其实，你长得很美，尤其是眼睛……嗯，如果，你生在城市，走在步行街上，没准能被星探挖掘……“
他听见小玉笑了：“可我不能去城市。我得留在这里，教孩子们。”
他们再不说话了。
姜岱轻轻地弹唱着，窗户里透出一片玫瑰色的暮景，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就在大山脚下，那是真正的落山。
一曲唱完，小玉把头靠在了姜岱的肩膀。
她的发丝垂下来，很轻柔地撩拨着他的手臂。
姜岱感到心在潮湿中颤了又颤。
在演艺圈里，他见识过许多美丽的女人，但小玉，她是个多么美好的姑娘。
又一曲终了，他听见小玉说：“抱抱我好吗？”
他的手停在弦上。
他惊讶于她的大胆。最后的那一下，琴弦险些些被他拨断。
小玉把头转向他，很倔强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胸脯，因为紧张而剧烈地一起一伏
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的。
可他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碎了，他一把拥住她，吻得像要把她吸进身体里。
他起身，要去锁门。
她轻声说：“我锁住了。”
这句话就是最大胆的告白。
他反身，一把将她揉在了身下，木板小床的“吱呀”声大得叫人心惊。
他一面亲吻着她，一面在心里惊叹，这个纯洁又邪恶的女人……她其实是一直在等着他上钩呢。
这么想着，他的动作更大了。
她很疼，但使劲咬住嘴，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情有些许陶醉，但更多的是一种烈士就义的悲壮。
他搂着她温存了很久。
天已经黑透了，她必须得走了。
再不走，家里人会生疑的。
临走时，她勾下头来，问姜岱：“你还会再回来吗？”
他没有说话。
她的泪流下来了。她其实知道的，过了今夜，他再不会回来了。
她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那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他点头。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他点头。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姜岱。姜子牙的姜，岱山的岱。“
” 姜岱“，她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刻进生命里。
第二天，剧组离开的时候，她果然没有来。
05
回京之后，姜岱同时洽谈着几个新的戏份，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忙乱。
空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小玉。
想起她，心会有转瞬的疼，但他马上转移思维，不允许自己在那场如梦的经历中沉溺太久。
那段时间，一个好男人人设的演艺圈前辈，因为和粉丝的暧昧事件，在网络上被媒体骂得狗血淋头，演艺生涯几乎中断。
姜岱的女朋友便借着念叨八卦新闻，每日对他耳提面命：“姜岱，看见了吧？要想红，就不能有黑历史！要想红得久，就永远不能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否则，一切努力毁于一旦！你上次的戏份，本来最多是个男三，要不是我爷爷给疏通关系，男一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和女友在一起的一年多里，他早已习惯了她用邀功的方式顺带着对贬低自己，并没有觉得特别生气。
只是，女友的念叨，又让他想起了小玉。
思前想后，他竟有些后怕。
那些天里，她究竟为什么要对他那么主动，难道就为了他多掏的那五百块钱？
那个破房子里，会不会按了监控？
她知道他的名字，她是不是一早就取了证，想等他火了以后，好拿那些罪证再来要挟他？
这么一想，他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04
因为不放心，姜岱决定回那个山村去看看。
他谁也没说。只带了一个贴身助理。
他跟助理撒谎，说自己联系投拍了部小制作的乡村网剧，需要找个原生态女主角。
他们先是坐飞机，又坐大巴，最后包了辆车，辗转一天，才回到那个小山村。
彼时，村里已是傍晚，山间飘起了星星点点的炊烟，让这村子显出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梦幻。
再次来到上次拍摄的常住地，姜岱让助理小伙子去打问一下徐小玉的情况。
助理倒是对小玉印象深刻，他说：“我记得，就是那个总给咱送果子的姑娘呗！“
姜岱说：”嗯，你问问她的成长经历，家庭状况，了解越多越好。但千万别说，咱们是来招演员的。“
”那为啥？“
”我还没想好最终人选，不想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
助理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理解。
小助理是个话痨，不负所望，两小时功夫，他已挨家挨户打问得差不多了。
他回来跟姜岱汇报：“你别说，这小玉身世还怪可怜的。她是个孤儿。三岁那年，她父母打工死在了外地，奶奶带了她两年，也病死了。后来，是村长把她养大，从小吃百家饭。初中一毕业，村长就让她回村教学了。去年，村长还做主给她说了门亲事。那对象是个跑大车的，常能进城，也能赚钱，算是不错的条件。可小玉却死活不同意。为这，她还跟村长闹翻了。说来也怪，就在两个月前，小玉却突然送了口，应下了……”
两个月前？
姜岱沉默了，那不正是他与小玉邂逅又离开的日子？
他心中某根紧绷的弦，突然释怀了。与此同时，他也为自己的龌龊而感到羞愧。
助理问：“怎么样？明天一早，咱去找小玉聊聊？她家就在后山那儿。”
姜岱说：“不了，回去吧。”
“回去？“
“没听说嘛，她结婚了。她家人不会同意她出演的！”
小助理瘪了瘪嘴，他不明白，姜岱干嘛突然那么大声。
姜岱回头，向后山望去，那是小玉家的方向，可出除了微风中耸动的树影，他什么都看不到。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远山显出一种苍凉的青灰色……
姜岱和助理走在一条彷佛永远都走不到头的泥泞小路上……
那一刻，他好像终于有点懂得了小玉，又好像从未走进过她的心。
在功利圈里沉浮了太久，他无法想象，一个正当青春的女子要用多大的毅力，才有勇气把一生奉献给这无尽而又静寞的土地……
姜岱的眼睛湿润了。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小玉时的情景。
那一天，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像一汪最纯净的湖水。
她望着他，用眼神询问：“你能为我唱歌首吗？“
在那间闭塞的小屋里，他曾用一曲吉他为她屏蔽屋外瓢泼的风雨……
那是，她第一次听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