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血病女孩儿

此刻我是在哪里？头怎么这么晕，身体怎么这么冷，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试图动一下我的身体，可是未能成功，我太累了，根本没有可以让我动一下的力气，哪怕是动一动我的手指都不行，好像这身体不属于了我似的，我完全控制不了。不会我已经死了吧？死了？哈哈，等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啊！哈哈，我终于死了，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受那么多罪了，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男人丑恶的嘴脸了。我死了，我变成了鬼了吗？那现在我在哪里？在地狱还是天堂？小时候那么不听话，肯定是在地狱了，不然不会这么冷的、这么黑的，我要被拉去见阎王吗？怎么没看到别的鬼呢？我真的死了吗？对了，我是怎么死的？

慢慢地，我感到了右手臂的冰冷与疼痛，努力想睁开眼，可是眼皮怎么也不听使唤。努力了几次，终于可以睁开眼了。咦？苍白的天花板？哦，我没死，我又来医院了。紧接着鼻子里钻进了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耳多里充斥满的是周围病房的嘈杂。

对，昨天我去了那个应该被我叫做父亲的男人的家里了。我为什么会去他家呢？那个虚伪的男人，我恨他。现在我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为什么还要去他家呢？他的那个家根本就没有我存在的必要，更别说有我的位置了。是他逼死了我的妈妈，娶了现在的老婆，生了儿子，还把我这得了白血病的病秧子接来干嘛？我是他妈妈也就是我应该叫奶奶的女人嘴里“没用的女娃子”，又不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把我接过来就是看他们这一家有多幸福吗？把我接过来就是让我想起我那被他曾经殴打而现在已经死去的妈妈吗？把我接过来就是让我继续被这可恶的一家人冰冷的眼神、厌恶的表情摧残吗？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竟然同意来他家住了，真是犯贱。我难道忘记妈妈是怎么死的吗？难道忘了每次他喝醉后的满身伤痕的妈妈的样子了吗？这个可恶的男人，妈妈就是他害死的。在我印象中他没有一个正式的工作，总记得小时候我家还在那间很小的平房里的时候，每天他都和一群身上有着纹身的叔叔出去，晚上总是醉醺醺的到家。永远忘不了的那天，有一群人来到我家，我还在和隔壁的哥哥玩着过家家，忘记那次我到底是当妈妈还是当女儿，反正我们的锅碗瓢盆都被那些人踢翻了。我哭着回家打算找我妈妈，回到家发现我们家里的锅碗瓢盆也被同样一群人踢翻了，我的妈妈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记得她煞白的脸和无神的眼。后来，妈妈去了医院，几天后就不在了，外婆抱着我去了她们家，而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应该被我叫爸爸的人。外婆一直告诉我说我妈就是他害死的，别人告诉我他是个坏人，后来听说他终于被抓进监狱。而自此以后，我变得不爱说话，不爱和别的小朋友玩耍，因为害怕他们叫我坏人的女儿。

老天真个是吝啬鬼，送给我的总是让人伤心的事，开心的却从来不舍得给我一点点。十四岁那年，有一次我感冒发烧，后来听外婆说烧了三天三夜，最高体温有四十一度，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是白血病，合并有丙肝。当时的我倒是没有太多感受，也许是不懂的原因吧。可是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外婆，我也忍不住跟着她哭起来，到最后把全屋子里的人都弄哭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大家都开始骂起那个我应该称为爸爸的人了，说我的这些病都是因为他才得的，说我命苦也都是他造成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丙肝就是因为他在外面乱搞才遗传给我的，单纯的白血病的话还不是太可怕，但是合并了丙肝我的生命就岌岌可危。这可恶的男人，为什么总是针对我呢?已经从我这夺走了我妈妈的生命，现在还要夺走我的生命吗？非要折磨我到死才满意吗？

上个星期外婆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地离开了我。我哭了整整一个星期，也没有去过学校，老师和同学也都习惯了我的缺席，没有人在意我去没去学校，更没有人在意我伤不伤心。第二天，我那大着肚子的胖舅妈就用她的尖嗓告诉我那个男人准备来接我走了。“谁？”我想都没想，也懒得理一直都不喜欢我的舅妈。“你爸爸啊！”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得意与嘲讽，“你爸早就被放出来了，你还不知道吗！”“不知道！我也更不想去见他！”“哦——也难怪你不知道。你外婆一直不让告诉你，她说你不爱听。可是你外婆现在不在了，你看你舅舅养活这一家子不容易，我又怀了一个弟弟……”没等她说完，我的眼泪就更止不住了，我飞快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门，扑到在我的床上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狠心对我？为什么我就这么招你们讨厌？为什么非要送我去那个我不喜欢的陌生男人哪里？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从小受的所有委屈和嘲笑都是他带给我的吗？难道你们忘了我妈妈就是他害死的吗？难道你们忘记我的白血病就是他造成的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知道十六岁的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你们还觉得我还只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尽管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情我都尽量做到让你们满意，让所有人满意，可是在你们面前我还是个孩子，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尽管我真的很懂事了，你们都会把我不同于你们的想法当成不懂事，尽管只是偶尔的一次，你们也总是说我从来没有听过话。好吧，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是个外人，是个累赘，是个麻烦。所谓的亲人不过只是血缘上的关系吧，真正在乎你的能有多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外婆那样对我，毕竟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谁还会在乎我的想法呢？

后来，我跟着那个我恨了十二年的男人来到了他的家，看到了他幸福的一家人及他的儿子。我知道我是多余的，我知道这个地方终究不属于我，我更知道这个地方和没有外婆的舅舅家一样的冷冰冰。我很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去一个谁都不认的地方，或者逃离这个世界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了现在这个地方，这个我来了不止一次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送我来医院呢？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死了算了?他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为什么还把我接到他家里去？难道他就喜欢这样慢慢折磨我到死才开心？

此刻，我倒觉得呆在医院比呆在他家开心，也比呆在舅舅家开心。我竟然喜欢医院了，从来没有的感觉。是啊，自从发现我得了白血病，每个月外婆都会带我来检查或者是住院。两年来这个医院的血液科几乎成了我的家了，每次来我都是住在十四床，即使不是的话我的主管医生也会按我的要求帮我调整过去，毕竟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最开始睡在那个床了，后来换了别的我会感觉不舒服，还是原来的那个会让我睡的安稳。这个医院的很多医生和护士已经和我很熟了，比如那个叫阿花的护士姐姐正在恋爱中，她和男朋友已经谈了四年恋爱，打算明年结婚，他男朋友会在她每个夜班的时候送过来一碗银耳汤，这时候她总会分我一半，然后笑着和我讲他最近又给她买了什么样的包、送了多么香的花；还有那个叫伟哥的年轻医生其实最近在追那个叫春姐的女医生，想想真怪，他每次叫她都是这样开头“喂，那个叫春的女人”，每次都引起哄堂大笑，而惹得她满脸绯红，这样追女孩子还真没见过，不过最近好像在医院门口的花店看到过他们牵着手。我的管床医生是个和蔼的阿姨，看到她我总会想起我的妈妈，她也总是很照顾我，她说她也有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儿。我和她之间有一个属于我的小秘密，她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目前来看为我保密的很好，目前还没有人发现我和那个叫张尔冬的男孩子的事情。嘻嘻，真好！

张尔冬是和我一起来住院的一个男孩，他比我大一岁，其实也就几个月而已，他是冬天生的，我是春天生的。那天，我被叫去做骨髓穿刺，很是害怕，刚要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出来的他，他笑着告诉我说一点都不痛，一直等着我做完后才离开。就这样，我们相逢到熟知。我的名字叫笑笑，从小到大这么多悲伤事早就使我忘记了怎么去笑。相反，他倒是很喜欢笑，更喜欢逗我笑，他说我笑起来很好看，也不知道是故意逗我开心说的甜言蜜语。那天，我和他一起在花园里散步，分别的时候他偷偷吻了我，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感觉。后来，我们聊了很多，聊了以后。呵呵，以后？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因为患了白血病的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不过，他鼓励我不要灰心，他说他查资料说有人得了白血病活了40多年呢。我们今年十六岁，再活四十年也就五十多的老头老太太了，那时候那么丑死也值得了！哈哈，他比我乐观！对了，这次他来住院了吗？上次他告诉我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会带来他的单反相机给我拍照，他说他喜欢看我穿裙子的样子，他说要在我最美的年纪留下最美好的印记。这次他来没来呢？

隔壁的房间的人好像比刚刚多了，很是吵闹，是不是哪个阿叔、阿婆又不行在抢救呢！医院每天都是人死去有人出生，见多了我也麻木了。我侧过身体，将脸朝着门口，看见护士阿花拿着针水吵我走来。“阿花姐姐，隔壁怎么这么吵呢？等会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下门吧！”“隔壁是在抢救张尔冬，估计不行了。”阿花面无表情的告诉我。什么？犹如晴天霹雳，张尔冬？我没听错吧？为什么会是他？我耳朵瞬间失去了听觉，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瞬间天地都在旋转。

“阿花，快过来帮忙，张尔冬妈妈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