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花开》第一部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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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雄几乎从不看书。他对书籍尤其是小说发自内心地厌恶。刚搬过来那阵,看到我老是看书,他还给我起了个“书虫”的外号。
“干嘛老看书呀?难不成能从书中看到一个真正有趣的世界?”他问我。
“干嘛老喝啤酒呀?难不成有营养么?”我反问。
他喝了口啤酒,沉默了两分钟。
“哦,喝啤酒的好处,跟它是否有营养无关,而在于消遣,就是能打发时间,懂么?但是看书却不同,不但常常毫无营养,还得受写书人的观点影响,而这些观点很多是主观的甚至是毫无根据的——简单地说,就是花钱买罪受,找人洗脑。”他说。
这话虽然有狡辩成分,倒也不全是扯淡。他还把这一观点贯彻到生活中。在之后的两年里,除了偶尔翻看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和几本职业考试教材,他从不接触书籍。他尤其讨厌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其实他收藏有一本很厚的小说,是老译本《乱世佳人》,封面已经发黄,但他把它尘封起来,放在柜子最上面碰不到的地方。
有一次我在看一本小说打发时间,他走过来。
“这什么小说呀?哦,是那个长舌妇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何苦写这么长来着。”他说。
“你看过?”我问。
“很多年前翻过几页。”
“看不下去?”
“一页也看不下去。如果她还活着,倒是想给她寄一卷透明胶,让她闭嘴,别再制造文字垃圾。”
“那用什么打发时间?”
“啤酒,还有直播。”他边说边打开直播网站,又去找了瓶啤酒。
“这观点颓废得很。”我说。
“颓废是现代文明的病症,根源是生命本能的萎缩。”他说。
“怎么说?”我问。
“现代社会,尽管物质财富日益增多,人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僵死的机械模式压抑人的个性,使人失去自有思想的激情和创造文化的冲动。要医治现代疾病,必须恢复人的生命本能,并赋予它一个新的灵魂,对人生意义做出新的解释。”
“听起来怪怪的。”
“你有空可以看看《悲剧的诞生》,里面的观点非常精辟。”他指了指尼采那本书。
“哲学书是最容易洗脑的书籍。”我说。
“这话原本没错。不过一个孤独终身的人写的哲学书还是可以看的。”他说。
“为什么?”我问。
“单身的人不会被金钱和女人干扰,能全心全力探索世界。他们的观点很少有错——即使偶尔有错,也是可以原谅的。”他说。
“那些结了婚的哲学家呢?”
“就和小说家的长篇小说一样,又臭又长。设想一下,一个有了妻子的哲学家,有了羁绊和牵挂,还能客观地思考人生吗?所以哲学家一旦结婚,他的观点便不能再让人信服。”
“苏格拉底也是?”
“在结婚前还算一个了不起的哲学家。”
“没法例外?”
“没法例外。你能想象一个哲学家被妻子泼一盆水还笑脸相迎的模样吗?”
“有什么不妥的吗?”我问。
“非常不妥。”他放下酒瓶,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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