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觉不快乐，愿君读读丰子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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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9日，是个普通的日子。
但对于中国艺术界，又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那个说着：“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的老人，
如果还活着，已经整整120岁了。
这个老人，是丰子恺。
很多人提到他会说，喜欢说他的童真，喜欢说他的单纯。
喜欢看他的漫画，喜欢聊他的散文。
但也许很多人不了解，他的一生，并不如外人看起来的那般“平和安稳”。
1
1959年，全国政协会议上，有位留着长白胡子的画家引人注目。
他是丰子恺。
母亲去世那年，为了纪念，开始蓄须，一留就是三十年。
会上周恩来总理握着他的手热情的说，“久仰久仰，保重身体，要一直画下去。”
谁曾想，刚被总理接见不到两年，世界画风骤变，乌云密布，文革的狂风暴雨就向他袭来了。
那年，“咔嚓”一声，丰子恺留了三十多年的胡须被全部剪掉了。
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崩溃的时候，他却说：
“没关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文化大革命使我年轻了。”
你看，任何时候，心一小事儿就大了，心一大事儿就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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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6岁那年，丰子恺来到了浙江省立第一师范求学。
在那里，他丰子恺结识了生命中最重要人，李叔同。
李叔同教美术，最开始上课时，大家都是新手。
李叔同就让学生们从临摹石膏模型开始。
李叔同一般会在黑板上先教大家画一遍，大部分同学都是直接照着黑板上的步骤和模样去画。
只有丰子恺不愿意依葫芦画瓢，而是自己照着实物去摸索。
结果他的绘画水平，进步得比谁都快。
有一天晚上，李叔同把丰子恺叫到身边对他说：
“在我所教的学生里，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快速进步的”。
这话听起来简单，但对于当年视老师为男神的丰子恺来说，简直就是一剂兴奋剂。
李叔同也许没有想到，这句简单的鼓励，确定了丰子恺的一生。
3
1921年，因为受到老师的影响，丰子恺选择去日本游学。
有天，丰子恺在旧书店闲逛，看到了一个很有特色的画集。
浅白的笔触，洗练的技法，这个叫竹久梦二的画和别人很不一样。
丰子恺惊讶，原来画还可以这样画。
再之后，他又看到了清朝画家曾衍东的作品。
这个画家在中国籍籍无名，但在日本却很有名气。
曾衍东擅画人物，他的作品下笔随性，又很有幽默感。
于是，丰子恺借鉴和学习他们的风格和笔法，渐渐自成一派，清新自然，幽默通达。
丰子恺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但在这之前，丰子恺的老师李叔同，则做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
1918年，39岁的李叔同，忽然在虎跑定慧寺出家，法号弘一。
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出世，李叔同应该是当时独一份儿。
这样的举动很多人不理解，这个要啥有啥的才子，怎么忽然这么想不开了呢？
但丰子恺明白，老师其实是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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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秋天，弘一法师来到上海，住在丰子恺家里。
从那时开始，他们有了一个约定，那就是创作《护生画集》。
他们希望能通过一幅幅生动写意的小故事，让世人
“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来待人处世”。
老师说：你作画，我题字。
二人一拍即合。
于是第二年，丰子恺借着给弘一法师庆祝50岁生日的机会，创作完成了护生画集第一集的50幅画作。
而后，弘一法师写信给丰子恺予以重托：
朽人七十岁时，
请仁者作护生画第三集，共七十幅；
八十岁时，作第四集，共八十幅；
九十岁时，作第五集，共九十幅；
百岁时，作第六集，共百幅。
护生画功德于此圆满。
丰子恺则在复信中表示：
“世寿所许，定当遵嘱。”
只要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一定遵守老师的嘱托！
八字承诺，一许便是一生，也贯穿丰子恺日后的全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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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然而那个年代，并非是文人可以潜心创作的大好时光。
世界并不太平。
1932年，日本为了转移国际视线，迫使中国南京国民政府屈服，突然向上海闸北发起攻击，发动了128事变。
上海战火连天，丰子恺不得不辞别恩师和朋友，回到老家。
可是没过多久，家乡也沦陷了。丰子恺开始了辗转多地的流离生活。
1939年，跟老师约定的第一个十年已到，流亡中的丰子恺，还是如期完成了《护生画集》第二集的60幅画作。
但与第一集截然不同的是，经历了家仇国难的惨痛，目睹了无数生灵涂炭。
丰子恺反而把这本画集，画的更加静谧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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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画集里，你找不到外面刀光剑影杀戮遍野的痕迹。
相反，画中处处就是人间的真善美和孩童的天真。
越是残酷的时候，越要安顿好自己。
也许正如他所说：
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
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
5
任外界兵慌马乱，战火连营，我自岿然不动。
丰子恺的自己态度始终佛系，但外面的人却总是不放过他。
在抗日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敌占区的报纸上，对丰子恺的批评越来越多：
“一天就会画那点生活琐事，不是猫啊狗啊的，要不然就是对社会阴暗面的批评。”
还有人对他的画的人物冷嘲热讽：
“这画的都是什么啊，人连个五官都没有，现在的画流行不要脸吗”
但他们肯定想不到，多年以后，丰子恺的画传到印度，泰戈尔看到称赞：
脸上没有眼睛，我们可以看出他在干什么，没有耳朵，可以看出他在听什么，高度艺术所表现的境地，就是这样。
你看，丰子恺的漫画里的人物虽然“不要脸”，可是人家的心却始终清澈澄明，有心的人总是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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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1949年，胜利的号角响彻中华大地。
那一年，刚好是弘一法师70岁的诞辰，丰子恺如约带着《护生画集》第三集的70幅画回到上海。
而那时的中国，也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只是丰子恺没想到，后来的那个时代，并未眷顾这个充满着爱与仁慈的画家。
不但剪了他的长白胡须，还给他扣了无数屎盆子。
1959年，丰子恺继续按照和老师的约定，完成了护生画集的第四集80幅画。
承诺就是承诺，哪怕世事无常人生起落，也要尽力完成老师的愿望。
也许是出于对来日的预感吧，丰子恺在1965年，距离约定的时间提前四年，就完成了《护生画集》的第五集90幅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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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受到老师弘一法师的影响，丰子恺对所有生物都也有着悲悯之心。
那会儿丰子恺家里，种了很多冬青树，高高低低恣意生长，园丁觉得不整齐，想要把它们剪齐，丰子恺不同意。
“植物也是生命，爱它们欣赏它们，任由它们生长就好了呀。”
1962年在上海市举行第二次文代会，丰子恺也许怎么也不会想到，文代会上的发言，为自己日后埋下了祸根。
丰子恺在讲话时，随意提到了自己对冬青的看法：
“有人用一把大剪刀把冬青剪齐，仿佛剃头，弄得珠珠冬青一样高低，千篇一律。”
这随便一说，可就完了。
它们变成别人口中的“大剪刀”讲话，被各种曲解，给他带来了种种灾难。
7
如你所料，文革没有放过他。
丰子恺遭遇文化审查，被抄家被隔离。
他的文章和画作，被定性为攻击无产阶级的大毒草，他名列上海十大重点批斗对象。
山呼海啸一般的辱骂来了，日复一日无休止的折磨来了。
但在这个老舍选择了投湖自尽，傅雷选择服毒而亡的年代，丰子恺依然凭着一颗佛心安顿自己。
越是风雨飘摇的日子，越要坚定信念，只要还有一丝气力就要坚持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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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一天，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一群人逼着丰子恺跪在院子里，把滚热的浆糊浇在他的背上。
“啪“的一声，把一个大字报贴了上去，顺便又甩上几个皮鞭。
那种侮辱，丰子恺一辈子没受过。
那天晚上，女儿们给丰子恺到了杯酒，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酒里，女儿们从来没见过丰子恺如此涕泪纵横。
但一杯苦酒下肚，丰子恺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此后日子里，女儿们再也没有见过他哭。
8
丰子恺的幼女丰一吟说，他始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
那时候，丰子恺被下放到上海郊县劳动，寒冬里女儿丰一吟给父亲去送棉衣，远远看见田头有位老人，驼着背胸前挂着个破棉花袋子在拾棉花。
女儿看了很难过哭了，他却安慰女儿说：
“他们看我年纪大了，派我做的都是轻松的工作。”
明明自己是最委屈的最辛苦的那个人，却还是转头用轻松的话安慰别人。
女儿又到他睡的地方去，发现那就是个破茅草屋，泥地上铺着稻草，一天只能用半盆水。
晚上还经常会被喊出来拉练，年逾古稀的丰子恺行动缓慢，老被推搡叫骂，于是他就不脱鞋子睡觉，这样行动就快了。
谁能想到，丰子恺的年老的日子里，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的呢。
用广阔胸怀拥抱逆境，在悲伤愤怒时保持涵养，无论人生成败，始终有着自己内心的一份坚持。
丰子恺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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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1970年2月2日那天，丰子恺忽然全身抽筋，根本没法拿起画笔画画了。
家人们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一诊断，说是中毒性肺炎必须休养。
虽然得病了，但他并没有很伤感，反而庆幸更有时间专心画《护生画集》了,
孩子们怕这样一直坚持绘画写作，父亲身体会吃不消，把画笔收了起来。
丰子恺哀求孩子们，“你们这样会要了我的老命，还给我吧。”
终于，在1973年年底，丰子恺画完了《护生画集》第六集的100幅画。
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尽管历经世事沧桑和人生浮沉，丰子恺始终抱守着当初对老师的诺言。
终于完成了那个“世寿所许，定当遵嘱”的承诺。
1975年9月15日，丰子恺因肺癌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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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今天很多人喜欢读丰子恺的文字，因为在那些生活琐碎里，有满满的爱与天真。
今天很多人喜欢看丰子恺的漫画，因为在那一笔一触之下，有道不尽的世事单纯。
看看他的画，体会他的人生，才觉得自己的焦虑微不足道。
生逢乱世，很多人被时代的脚步裹挟，饱尝社会给自己的沧桑磨难，或一蹶不振或悲愤自弃。
但始终有人保持内心的平和与欢喜。
外界越是喧嚣烦扰，内心越是淡然平静。
他与老师八字承诺，然后用半生默默建坚守。
他曾被误解被打压，却始终抱有天真善意。
我们爱他，是因为他成为了我们想成为，却很难成为的人。
我们纪念他，是因为希望自己可以和他一样：
任凭人生起起落落，仍能宠辱无惊过平凡一生。
最后用丰子恺的话，与大家共勉。
大事难事，看担当；
逆境顺境，看胸襟；
是喜是怒，看涵养；
有舍有得，看智慧；
是成是败，看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