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别出柜了吧，外面风大雨大
01
前天晚上在后台回复留言时，一条很长的消息映入眼帘。
哥哥，前不久看了公众号的推文，我鼓起勇气向一个男生告白了......哥哥，我是真的憋不住了，我喜欢他三年了，快高考了，我是外地人，高考完后就见不到他了。
对了，哥哥，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好像全班都知道了，班上同学看我眼神不太对劲......我下课去上厕所的时候，有人指着我说,看那个死Gay佬......
我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就掉了下来。
我站在洗手池假装洗脸，怕被人看出来。
你说，Gay那么酷怎么能哭呢？
对了，哥哥，其实我很开心，真的。
那种把爱说出口的感觉真好，谢谢你！几天过去了，我现在也没那么害怕了。马上就要高考了，高考完，我就离开这里了。
嗯，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扛住的。
我看完后楞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去安慰他，还是假惺惺地告诉他，别怕，扛过去就好了。
可是，异样的眼光不是看向我，唾沫也不是飞向我，被孤立的也不是我啊.....那些站着不腰疼的话，我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兄弟，对不起，我们不该在文章里面鼓励你们出柜的。
我很愧疚，超级愧疚。
要是没有那篇推文，他现在可以专心致志备战高考，他还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和未来，而不是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刻每一秒都是煎熬与苦楚。
他本来不用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的。
我回复了几条消息过去，对话框迟迟没有回应。
我就一直等啊等，我想和他说声对不起，我想告诉他不要因为这个影响高考，我还想告诉他你真的很勇敢，你要好好的。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回复了。
他说抱歉，刚才在刷理综呢，没看手机。
南方的夜很黑很冷，但那一次我们像彼此的一烛微光，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聊了好多好多。
他说原来人和人的距离可以那么近又那么远，也可以那么远又那么近。
他告诉我他在杭州排名前十的高中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如果不出意外，高考后应该会去浙江大学。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吗？因为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只有很拼命才有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只有变得足够牛逼了我才有选择。
我们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我记得他最后一句话是：
哥，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看到这一句，我眼泪猛地砸了下来，明明他是“受害者”，却反过来安慰我。
02
现在是2019年了，可是当他告诉我自己被孤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在清朝。
我曾以为随着教育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将会放下偏见，摘掉有色眼镜，去尊重并理解这个群体。
可后来很多事情告诉不是这样的，它和教育和学历没有关系。
我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一位朋友来我家玩，我放下手头的事和他聊天。聊着聊着，他看了眼电脑突然问了句，你是变态吗？我不明所以，我说电脑桌面又没有黄图，怎么就变态了？
他指了指一个文档，文档的名字就叫同性恋。那是一个没来得及删除的文档，我之前编辑完青屿哥的文章忘记删除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同性恋是变态？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同性恋，你让他们怎么办，难道让他们都去死吗？
他被我吓一跳，说你不要激动。他说女女我可以接受，男男就无法接受了，你难道不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吗？
在久远的时光里，女人是必须裹脚的；
在久远的时光里，黑人是没有投票权的；
在久远的时光里，满人和汉人是不能通婚的。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没问题，甚至好多受害者都相信这是对的，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这是错的，有些地方不是这样子的。于是他们经过不懈的斗争，把那些不公平和歧视都消灭掉了！
你看，他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他的学识教养应该明白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可他就是觉恶心接受不了。
后来，我放弃了，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也都没法改变他深入骨髓的偏见。
记忆中那天我们聊得不欢而散。
我想大概他永远都没法明白，为什么当时我那么愤怒。
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也渴望被尊重，他们也希望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有时候我们逛知乎，看贴吧，刷微博，我们会有一种全世界都已经接受同性恋的错觉。
当你在网上说一句“同性恋真恶心”的时候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可现实又狠狠给了我们一耳光，告诉我们醒醒吧，那只是幻觉。
现实在没有人辱骂你，但是有讥笑。
现实中没有人辱骂你，但是你会被别人指指点点。
现实中没有人辱骂你，但是你会成为整个村子的反面教材断子绝孙的孬种。
30年过去了，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中国也还是这个中国，一点也没有变。
网络带给人的幻觉是最可怕，它让同志们误以为社会已经很包容了。
可我们终究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网络中声音再大也无济于事。
03
经常有读者在后台发来这样的消息：哥哥，我是同性恋，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出柜？
我非常能理解那种想要出柜的心情，就像蔡康永说的：
在某一时刻，我们也都曾有那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做自己，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是每次我都会告诉他们，如果你还不够强大，请不要出柜！
这真心话，倘若问的人是我家人，我也会这么说。
我实在不敢鼓动你冒然出柜，我害怕你出柜后，身边的同学逗孤立你，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害怕他们会骂你变态，骂你是妖怪，骂你是神经病。我害怕你整天郁郁寡欢，每天悲伤逆流成河。
经济发达的杭州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偏远的小县城，小乡镇呢。如果你是中学生，我一定会劝你不要出柜。那么小的你，又怎么承受那么多流言蜚语。
蔡康永直言希望勇于出柜的人多多益善：“越多的人出柜，那‘柜子’就越不容易存在。”
但当被“圈里人”征询意见时，蔡康永在纠结后还是选择了请对方放弃。
我还是会担心，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所以我没有把握当他们遇到那些困难的时候，能像我一样挺得住。
我也经常看到一些公众号鼓励别人出柜。可是谁又能在你被孤立时抱抱那么无助的你，谁又能在外面风大雨大时为你遮风挡雨，谁又能保证你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这个社会从来就没有那么宽容，你不要一受别人的鼓动，就傻里吧唧地出柜了。
所以，在你还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还是好好藏起来吧，别出柜了。
有时候我想，假如自己是同性恋，我会出柜吗？我也不知道，大概率是不会的。
当我在寝室里敲下这些文字时，我非常害怕室友会看到。中途有事短暂离开，我看了好几眼自己的文档，确保文档是关闭状态。
写这篇的时候，我不时瞟两眼室友在干嘛，有没有走过来，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担心会被发现一样。
那种感觉真难受！
这么胆小的我又什么资格让你们点好看呢。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那位杭州男生做错了什么，同性恋又做错了什么？
明明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却要像小偷那样活着，真窝囊。
作为一个直男都如此，又何况是同性恋的他们呢。他们的日常一定是如履薄冰吧，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别人发现了。
长安的文章里面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Gay 有青春吗？
答案是没有，至少我在网上认识的同性恋是这样的。
蔡康永曾在微博说过一句话：对异性恋来说，可能同性恋是个话题，但是对同志来说，这不是个话题，这是真实的、每日的、每分每秒的生活。
04
不久前有一位读者在后台感谢我们。
还记得我当时看完，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啊，我们就是动动手指写两篇文章。
其实，该道歉的是我们，是我们没能让同性恋活在光明磊落的世界里，他们只能在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活着。
我们每个人欠他们一个道歉。
都说社会风气不好，可是社会不就是由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构成的吗？社会歧视同性恋，我们每个人难道就没有责任吗？我们有为这个群体摇旗呐喊吗？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写到这里时，我想起一个很经典的故事：
美国经济大萧条的日子，一位老太太因偷盗面包房里的面包被面包房的老板告上了法庭。
法官审问道：＂被告，你确实偷了面包房的面包吗？″
老太太低着头：“是的，法官大人，我确实偷了。”
法官又问：“你偷面包的动机是什么，是因为饥饿吗？”
老太太嗫嚅地回答：“是的，我是饥饿，但我更需要面包来喂养我那三个失去父母的孙子，他们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他们还是一些小孩子呀。”
法官宣判结束后，坐在旁听席的市长站起来说：＂各位，我是现任纽约市市长拉瓜地亚，现在，请诸位每人交50美分的罚金，这是为我们的冷漠付费，以处罚我们生活在一个要老祖母去偷面包来喂养孙子的城市。″
我们是否也应该为我们的漠视感到羞愧呢？
高晓松曾在微博说：我崇敬的大师们从柴可夫斯基阿莫多瓦到白先勇张国荣有很多同性恋，才华横溢悲天悯人；我们的社会已经进化到捍卫猫狗权益，人的爱与自由更应该被大声诉求，勇敢捍卫！
人的自由与爱确实应该勇敢捍卫，可是如果不够强大，又拿什么去捍卫呢？
我们见到荧屏上出柜的人都光鲜亮丽，于是我们以为同性恋都这样。可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有足够资本来抵挡那些流言蜚语。
事实上大多数同性恋是达不到那种高度的，他们只能躲在柜子里苟且偷生。
我经常想，同性恋要有多努力才可以过好这一生？
大概像那位杭州男生说的那样，要用力地活着吧！
可是我更希望有一天，同性恋哪怕碌碌无为也可以过好这一生。
此刻你听到的歌曲是英文版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可是窗外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
蔡康永说：“彩虹在一个地点形成，却可以使另一个地点的人抬头看见，而感觉美好；彩虹形成之前，总会下一阵子的雨，等雨停，也许就会出现彩虹了……如果这次没有出现，那就来期待，下一次的雨停。”
可是，这一次江南的雨下了好久好久。
作者/木林森子
图片/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