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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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大早,想到还有几件未竞之事:昨天他们送货下乡的账待结;小谢的那份礼物尚未送出;两位客户说年前给账要去结……便鼓起勇气起了床,家里几位还懒在床上,顿觉无事便是美好,内心挺羡慕他们的。
这两天气温骤降,正符合我对“年”的所有想象。一大早,路上人少车稀,便往经营部去了。
待结完了账,想上电子税务局提交报表,可能系统也过年,无论怎么点击,都登陆不上。便拎上礼品,往小谢家去……
人啊,总想在年前把各种事儿做个完结,然后心无挂碍美美地乐上几天。
一通折腾下来,待回到小区,爱人小梁已在忙着准备回老家的各种东西,女儿在贴门头红,厨房的大锑锅里,青柏枝及柚子叶汤正沸着热气。对,每年的除夕,我们都要洗一盆这样的“吉利驱邪水”,预示着干干净净迎新年之意。
想着此刻的家里,只有家兄一个人在忙活,心中便愈发焦虑起来。他昨天和内弟送年前最后一趟货下乡,结果在乡镇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陷,天黑才回到城里。在小后勤组的群里,大伙对着那位估计不足的业务一顿痛K,我也为自己不果断的决策而自责。但为了平衡,为了客户的需求,不得不派出运力,此时才深深理解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含义。
我和女儿先回的老家。
家兄已把神台、一应器具抹得光亮如新,各神台的香炉也新填了稻草灰。厨房里,祭祀用的三牲也即将出锅。他清瘦的背影,顶着半霜的头发,家中老人都走后,他就是老陈家的“老人”了。每年除夕,我和弟弟都会悄悄塞一个红包给他。在兄弟面前,他严肃正经且不苟言笑,全不像弟弟每几句话中就夹带引人发笑的私货。当年父亲“六.一”前夕辞世,家兄正在师大读书,将他瞒了。当暑期他放假回来,听到噩耗,在我宿舍的小楼,抱着我痛哭了一场……
老人相继走后,家族有啥事儿都是兄长在前边撑着,不管是曾经的辉煌还是到后来的不尽如人意。他单簿的身子,依然挺拔一一这或许就是长兄为父罢。
或许有他在,我和弟弟才能像长不大的孩子。有时他在外边酒喝得极痛快,一不留神就要我们去接去扶,惹得我们千般的鄙夷和轻视。哎,酒精若能让他本真一回,我们也应理解不是?
“哥,你咋还没剃年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问道。
“昨天回得太晚了,连纸炮都还没买。”他一边往锅里捞三牲,一边答。然后简单交待我几句,就匆忙驱车往镇上去了。
我们家分工似乎明确,一应祭祀事务的用品,都是家兄操心。像过年,我只负责写对联、贴对联及打下手。
家兄年幼时体弱,待到少年时,家中一应粗活重活都是长辈和我一一在冲锋,他只做些配合,自然包了像厨房这等轻巧的差事。农忙时伙头军负责把饭菜挑到田头,有时一担饭菜偶也能把他整哭。后来他读了大学,当了中学老师,出落得一表人才,青年时像足了港台明星温兆伦。然后又在那个人们纷纷下海的年代,跟着城里的表姐捞世界,当老板,成为较早用上手机的那批人。再后来,商海浮沉,进退失据,辗转中来到我的经营部,帮送货,帮煮食,算成了我的部下。
当年,我为了增加收入,利用下班时间曾帮他的经营部煮过饭菜,而今,命运的转轮似乎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把我俩的身份倒了个转。
贴好门对,家人们也陆续回来。此时,村里的鞭炮时已此起彼伏,炮声隆隆。按习惯,人们除了祭拜自家神龛,还纷纷往祠堂、道观、土地爷方向祭祀去。但我们家凡事从简,只拜自家的神台,不去凑这份热闹。
暖暖的夕阳洒在西楼的瓦顶,光枝的野柿在屋后默守点缀,它们应不知年的意义,关于时光及年轮,只是人们把美好赋予它们而已。家兄的女儿小彦在央企工作,此刻还在回家的路上。我说等人齐整了,才开始祭祀。
一群来家玩的孩子,一问,都说吃过晚饭了。
弟弟在全州的岳母今年在我们家过年。和上次见她的情形不同,老人家明显消瘦、且神情和反应也欠了些。有老人的家,才算完整,我喜欢人多热闹。
刚听闻小彦的车子回到榕树头,她弟妹几位忙着去接应,簇拥着她回来,犹如归省的阵仗。于是家兄开始点烛烧香,大家开始祭拜。家不大,该祭拜的点却不少,先是祖宗神位,依次是盘古大神、司命灶君、天官、门神,一应按部就班,筛酒敬茶,焚纸礼拜。家兄拜完祖宗牌位,就撤过厨房忙活。我和弟弟带领一众小的们继续。小梁一直在厨房里,菜谱也按原在家庭群敲定的,一个个落地。
祭拜完毕,把炭盆移进厅堂。此时神台上的红烛高照,香烟袅袅。全家聚在神台侧前方的炭盆桌围坐,一碟碟菜肴摆在方桌四边,炭火上边的铁锅汤沸翻滚,香味四溢。开酒、倒饮料,互贺新年。
“大哥,这杯我和小唐敬你!”弟弟和弟媳端酒敬向家兄。“要不是你,我上不了大学,也没机会认识孩子的妈”。
父亲大去时,除我外,一家几位还在读书,母亲一度产生让高中的弟弟辍学创业的想法。家兄工作后,利用业余时间往城里表姐的批发部兼职。记得那个开学季,家兄骄傲地对母亲说:“妈,以后弟弟上学的费用,我包了!”
……
小辈们轮流敬酒,长辈寄语纷纷,平时想讲又讲不出口的话,在酒酣耳热之间流转。一杯酒,饱含着点滴温存的过往;一杯酒,又盛满着美好的未来……
我的发小,在省城做生意的阿国也加入我们的晚餐。他小的时候和我同一张床睡,每次回来,我家也是他的念想之一。
村里的烟花助兴,春晚却被冷落一旁,对,我们已有好些年不看春.晚了。主要是酒的吸引力和家庭的氛围感,远远胜过愈来滑坡的春.晚了。
九点左右,大姐和妹妹一家造访,加入除夕大团圆的队伍。应大家要求,家兄开始玩牌坐庄斗酒,大姐、小妹及一众孩子也不甘示弱,用白酒跟进。略收拾桌面,便往铁锅里的鸡汤里加了水,下了米,连吃剩的鲈鱼也放进去,将它熬成一锅粥。这种吃法以前试过,味道的确鲜极!
围锅守岁,暖暖的情感在流淌。小院内,小达和来家玩的小伙伴打着羽毛球;村上烟花炮竹映衬华年,喧哗一片。而润德居的大厅堂,今晚注定是喧嚣的主场,撤下酒局后,生滚的牛肉鲈鱼粥正好解酒……
家兄和大姐都喝得尽兴,但还保持着清醒。喝了两小杯的亲家母早已去歇。大家回忆当年父母起的这泥砖房,犹如衔泥之燕雀,一砖一瓦把房子垒起、扩大。到我们这一代,加以修葺才成如今的样子,百感交集间,眼眶润润的。
有人提议,难得的团圆,全家在院子里合了照。客人们都忙着要回去“接财神”,不舍间互道珍重。
天星闪耀,露冷霜寒。遥远的天国里,先贤们是否也如我们一般的热闹,是不是也在过年?我们而今的欢乐,他们可否有知?神台上,一片肃穆的华光。厅堂、茶室内的炭火、灯光暖意融融,新的一年近在咫尺。守岁,或许是一年中最有仪式感的活动之一。转化为具体行为,在我们老家就是零点“接财神”,临近这个时点,就像大战前的暂时平静,各家各户好像虔诚恭迎一位神圣的来者,对着手表或手机的时辰进入倒计时状态。贡桌上,在三牲的前边已增添了各色果茶,我们称之为“贡祖先茶”……
接近零点,一声两声、忽而万炮齐发,全村、全镇、全城乃至各地,或都湮没在滚滚的硝烟中。
喜欢过年的感觉,喜欢除夕的围坐,家人和合,灯火可亲。平时虽经千般苦,为了这一刻的团聚,再累也值得。
祝愿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富足。愿小家幸福满溢,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此时小院里的红梅,正依时绽放,暗香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