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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事后有账《乌鸦落过的村庄》

2022-07-09  本文已影响0人  亚宁

隆重安葬了陈老汉,赵黑踌躇满志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表扬了大家,并对活动的重要性又进行了讲解。有人后悔说,早知道队里出钱,那两块随礼钱就不出了。有人说陈四拣了个便宜,老爹死了,丧礼费队里负担了,而且搞得这么隆重。陈四恶心对方,说谁让你老子没挣下那份光荣呢!何况你爹早没了,眼红也是瞎眼红。赵黑打住了吵吵,把大队领导和各小队随礼之事说了。

要散会了,田木匠提了一个问题:“人家周围的村子都学了分田到户的文件,咱们村咋就不学呢?”仇老汉应和说:“我们三姑舅家那个大队,今年一入冬就开始了分田分牲口,分集体的财产。咱们队咋还没动静啊?”赵黑沉呤不语,等着更多的人来讨论,却反而没人说了。

赵黑生气地说:“上次开会,我已经说过了分田的事。别人如何做,哪咱管不了。在咱们村,只要我当队长一天,就是个全村一家的大集体。谁要是今后再提这个分家的事,那他就趁早考虑搬离一碗村,爱去哪去哪。好好的生产队不要,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分个七零八落才满意!才好!”田木匠不甘心说:“那可是国家的政策。”赵黑反驳说:“国家的政策你懂多少?不要以为你会点小手艺,分了就自由了。不是我在这里腌脏你,离开一碗村,你那点手艺根本吃不开。再说,就你腰来腿不来死懒怕吃苦的样子,和那一家子吃饭的嘴,要是没有咱们这个集体,早饿得一个个腮帮子都歪了。”

面对众人的无言,赵黑语重心长说:“前些天大队是开过分田到户的会议,在会上我明确表态,咱们村不赶那个时髦。大家说咱们忙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把集体经济搞好了,咱一碗村家家的日子照样过得比他们好。”

候月梅突然发声:“队长,过完年我还可以春天出工,夏天和秋天卖菜吗?”赵黑说:“当然可以,但你得给队里交一部分钱才行。”候月梅说:“要是那样,我到认为不分田更好。”这话给了赵黑一个参照,比对说:“田木匠你听见了没?连个女人的见识都不如。”

高锁锁问:“要是不分田,过完年后,咱们村的副业还搞不搞?”赵黑说:“那得视情况而定了。”高锁锁说:“要是搞,能不能让没有出去过的人轮着出去,不要老是那几个人。”赵黑笑了,“你以为出去是享福呀!那可是没有老婆体贴的苦日子。”

会开了一个下午,太阳落山时才散。赵黑让黑玉英稍等一下有事要说,又叫住了高锁锁夫妻两个。在队部里,他直言不讳说:“锁锁呀锁锁,在这次事情上,你可真给咱们村争了光。居然偷队里的酒,你现在给我说说,究竟是咋回事?”高锁锁忙说那是别人诬陷,又说了怀里揣酒的情由。赵黑没去追究,和颜悦色说:“好喝两杯,也算不得什么错。可我咋听说,你现在挨家挨户讨酒喝,这你可够丢人的了。”高锁锁涎着脸,用手挠头,扭捏着小声说:“我只是好喝两口,一天要是不喝两口,这身子骨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难受。只要喝上那怕只一口,就好过多了。”赵黑侧过身对胖女候说:“你们两口子也十多年了,都是三个娃的父母了。要说这男人,可是一家的脊梁,你对锁锁可不能管得太死了。让人听了笑话。”胖女候早按捺不住了,唾了高锁锁一口,委屈地说:“天地良心,我管他什么了?就是让他少喝二两猫尿,那也是为他身体着想。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不说我好,还到处给我造谣,说我咋咋谑待他了。赵队长,他那都是找借口胡说八道,都是为了跟人家要酒喝才那样的。”

高锁锁被胖女猴揪着耳朵走了,赵黑看着黑玉英说:“咋样?我现在处理问题够有耐心,够温柔了吧。要是放在早几年,这种琐事,我非把它刨个底朝天,晾在干沙滩上不可。”黑玉英刚还笑着,转眼一脸恼怒。赵黑没当回事,得意洋洋地问:“我今天会上说的咋样?没有出格的吧?”黑玉英说:“你只要不喝酒,横竖都能说出个理。一喝了酒,就原形毕露。你说,你喝多了酒,跑我们家干啥?”赵黑嘿嘿笑着说:“你都说了,我是喝多了,我咋知道跑你家了。那不是醉了吗!是酒的原因?是你的原因?这不能怨我。你说我咋不往别人家跑呢。”黑玉英真生气了,指责说:“你无耻,男人家做事,连点分寸都没了。以后再要那样,我会连话都不跟你说的。”赵黑收了笑容,歉歉地说:“咋,真生气了?那天我确实喝多了,醒来后悔死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咋,刘三亮又小心眼了?”黑玉英剜了赵黑一眼,忧郁地说:“他不是小心眼,他是缺心眼了。”

默了片刻,赵黑找话说:“对了,告诉你,听了你的话,我现在每天头还痛,但那种无意识再没出现过。”黑玉英说:“那你好好养着,不要再喝酒了,省得醉了作乱,让人脸上不挂不住。”

屋外有人吭吭,赵黑拉亮了灯,黑玉英撩起棉门帘,看见陈四站在门口。黑玉英坠坠地问:“你散了会没回家?”陈四说:“我回去取了点东西刚过来。找赵队长汇报一下我爹事业上的花销情况。”黑玉英舒了口气,故意对赵黑说:“你们谈吧。我走了。刚才说的队里那事,就按你的意思,我没意见。”赵黑心知肚明,顺着回应说:“行,就那么办。”

黑玉英走了,赵黑接过了陈四递来的账单,看了一眼说:“你还是给我说吧,写得这些字,真难认。”陈四就汇报说:“这次咱们全村人口几乎都来吃过,加上外村的人,花销确实不小。羊杀了四只,鸡宰了十二只,猪肉除了我家的,还问赵五婶家买了半扇,酒喝了四十瓶,烟抽了七条……。”说到后来,陈四把葱,酸菜,佐料,柴火,有甚酒杯打烂几个,碗丢了几个,都罗列了进来。赵黑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你说吧,一总折算下来是多少?”陈四说:“这个不好算,有些东西,价格还要队长你来定才行。”

赵黑让陈四去叫来了会计柱子,三个人在灯下算了半夜账,站起来时一个个腰酸背痛肚子饿,就一块来到陈家。陈四老婆从冷屋里取了办事宴时剩下的熟肉和凉菜。陈四故意翻腾了半天,找出两个半瓶子酒,三个人边喝边吃边聊。

赵黑说:“过去听村里人说,老陈叔收破烂,还有早年的积蓄,手里藏着一笔不小的钱呢。现在人也去了,都留给你们了吧?”陈四一脸的悔气说:“尽瞎说呢。要说我爹留给我的,只就那床烂被子,和几件烂衣服。唯一的铁器就是那个铁饭钵子了。”柱子不住,说:“要说一点也没有,谁也不会信。怕是藏在哪了吧?”陈四苦着脸说:“他往哪藏去,就这么个家,连墙缝我都找过了,连一分钱都没有。”赵黑说:“那说明平时都给你们补贴家用了。”陈四老婆插嘴说:“平时?平时他爷爷连一个钢蹦儿都没给过家里。前些天还说给娃订婚,要用钱,他爷爷连个话都没说呢。”

赵黑又想起了随礼的事,问收了多少礼金,为儿女的抬埋老人,多少也得奉献一些吧。陈四一迭声诉苦说,这账里早把村人随礼的那点钱给顶进去了。赵黑和柱子笑着没说话。

赵黑和柱子吃饱走了,陈四全家行动,再一次对老汉住处进行查找,屋顶,墙缝,炕洞,连那个还堆着一些没有卖出的破烂屋也没有放过。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陈四老婆怨气顿生,骂:“老不死的,说走就走了,临走前连个屁都没放。要是真没有也算了,可是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呀!”陈四瞅着老爹的脏被褥,两条破单裤,还有那套死时穿的、被剪成几大块的黑油油的棉袄,对老婆说:“这些,要是拆洗一下,还能利用的。”老婆不乐意地说:“要洗你去洗,我是不沾手。又不是什么宝贝东西,还能利用什么!干脆明天到坟上一把火烧了。”陈四翻着看了看,顺手扔在了墙角,又把墙壁上那些光荣的奖状全扯了下来,与脏衣裹在了一起。

第二天上午,陈四用筐提了老爹的那一堆遗物到坟地去烧。晴好的天气,却干冷冻人。陈四蹲着,用背挡了风,先点燃那些纸奖状,再用纸火点燃了衣物。烟浓浓地升了起来,呛得他绕到了上风头。发现被子包在一起烧得慢,他到坟上拨了引魂杆子,后趔着身,一点点挑动焚烧。

火焰腾了起来,随了火舌的吞噬,一些纸钱在火里出现了。陈四先还愣怔着,等反应过来,忙把火势正旺,烧了有多一半的被子挑出来,放在脚底上很劲地踩踏,一不小心,差点引燃了身上的衣服。

灭了火,陈四小心地揭开被子烧焦的外布,露出了已经面目全非的一些十元五元的纸币。当时那个痛惜,真是无以言表。他恨恨地骂开了老婆,说懒她妈的,要是拆洗了,这些钱不就都发现了。

骂过了,陈四蹲在那里一点点整理,最后还能使用的仅仅只有那么几张,更多的看着还有,手一动就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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