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断桥之青丘镜殇 第三章 酋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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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乱了三四天,还是没有等到喜朵的消息。南山决定到酋长府走一趟了。青丘城有重大事项汇报制度,生丧嫁娶,盖房远行,都是要和酋长打招呼的。丢失人口,自然不是小事情。虽然喜朵这事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也总得报个人丁走失吧。
酋长府离南山府并不远,拐过两条街就到了。说起来青丘城的等级差别也不甚严,酋长府与他南山府相比,也无非是房子大一些,人多一些。最明显的区别标志是酋长府的大门外有一对石狮子,气象威武,活灵活现的。要不然外地来了陌生人,走错门也是有的。
瀛山酋长在后堂接见了南山。前面另有议事厅,不过那是公开议事或接待外人的地方。南山也是自家兄弟,就没必要摆那个排场了。南山说了女儿几天没回的事。瀛山酋长其实早已有所耳闻。同在一座城里住着,何况瀛山在青丘城内外,都有自己的耳目。可他还是很认真地听完了南山的述说,然后点点头:
“如果在青丘周边没有找到,那么只有两个可能,去了穆陵城那边,或者到马头族去了。”
说到这儿,他故意把马头族三个字,加重了一下语气。
“我也正有此虑。”南山满脸忧色,长叹了口气。
“真要是去了穆陵城倒好说,我们青丘和穆陵有姻亲之谊。我这就修书一封,打发人送去,看看有没有消息。如果没有音信,你再安排人前往寻找不迟。只怕……”
瀛山拉长了声调,顿了一顿。南山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如果去了马头族,这人怕是就没处找了。两家这几年虽然没有发生战争,却也没有真正改变敌对的关系。毕竟草原上只放牧,不种粮,也不会织布,包括吃饭用的那个碗,都是从青丘抢去的。说白了,两家就是狼和羊的关系。如果问马头族要人,能不能找到人还在其次,引起其他摩擦就不好了。
瀛山和南山四目相对,刚要再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当差的下人一步闯了进来:
“报!酋长大人,大事不好啦……”
下人一抬头,看到了南山在座,欲言又止。
“没事。南山大人在此,但讲无妨。”瀛山端坐了身形,面沉如水,打了一个手势。
“穆陵城来人了,说是要和我们青丘……退婚!”
差人的话头早已经鼓到了嗓子眼,还带着火烧火燎的劲儿。
“什么?!”这下轮到瀛山酋长沉不住气了,忽地站起身来,差点没有带翻桌上的茶水。
来人刚要详禀,就听门外又是砰地一声,有个俏丽的身影在窗外一闪 。瀛山长大身材,一眼先瞥见了,叫了声:
“展颜,在外面做什么?”
“我,我……”一个身材姣好,肤白如雪的女孩闪身进来,眉心上带有一朵清晰的金色梅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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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展,你瞎跑什么呢?”看到自己的爱女,瀛山的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没有呀,爹爹。”展颜嘻嘻一笑,“我刚才路过廊下,不小心让台阶绊了下,差点跌倒呢……”
“那好,你先下去吧。”瀛山心里正烦着呢,也无暇多想,把手一抬。
展颜忙拿手按住正有一头小鹿咚咚乱撞的胸口,轻轻退了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听到了,听到了,她可都听到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告诉姐姐。
于是她转身向后院跑去,一边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心的那朵金色梅花印记。
原来刚才她正在花园里游玩,看到前面有人匆匆走来,知道有急事,便也尾随而至,潜到窗下偷听。一听说姐姐桥桥竟然被穆陵城退婚,吓了一跳,刚要悄悄溜走,不提防一转身,差点没有撞到廊前的柱子上。
就在头顶眼看就要被撞个大包的一瞬间,她眉心的金色梅花产生本能反应,把她的身子弹了出去,反而跌到墙上,这才让父亲听到了。
她眉心这朵金梅,是她生下就带有的胎记。从小别人就夸她好看,说人家还对镜贴花黄呢,还有什么妃子要画梅花妆,展展天生丽质!展颜略大些,懂得了照镜子,也常在她和桥桥屋里的那枚大铜镜前照来照去,觉得自己又俏皮又好看。
可当她长大了,她才知道自己这朵梅花印,并不简单是一个胎记。首先,每到了雷雨天,她的眉心都会有股隐隐地胀痛。再就是遇到危险,她的眉心都会自然生出一种弹力,把身子反推出去。就好像这梅花记下掩盖着什么,隐藏着什么,任何人也碰触不得。
这让展颜女孩的心思里,也有了些小烦恼。因为这会使她感觉自己是个怪胎,跟别的女孩不一样。直到再长大些了,更懂事一些了,她才改变了这个看法。因为在一次洗澡时,她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姐姐桥桥,身上也有一块胎记!
而且桥桥的这个胎记也是一朵花,比展颜的要大一些,更招人眼。
因为这是一朵虞美人花!
一朵红得象血一样的花开正好的虞美人!真是开得妖艳,开得绚丽,开得娇美无方,令人窒息。
虽然这虞美人胎记只不过长在了胸脯上,可也给桥桥带来了不小的烦恼。在桥桥少女的印象里,她好像打小,就有男人喜欢指着她戳戳点点,害得她长大后,从不敢穿开胸的衣服。
自然在展颜发现她的这个秘密之前,桥桥也早已注意到她额上的那朵金梅。为此她这做姐姐的,还嫉妒过妹妹。为什么她的胎记就这么小巧,恰到好处,把自己点缀得更加美丽,而她的胸脯上却长了这么个怪东西,把她打扮得象一个妖物呢?
不管怎么说,当姐妹俩彼此发现了对方身上这天生的胎记,心理多少有了些平衡。只有瀛山夫妇,发现自家女儿生得和青丘别人家的女儿有一些不一样,心里隐隐多了一层隐忧,正不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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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急匆匆跑回她和姐姐的房间,见桥桥正在那铜镜前试妆呢。因为大婚在即,酋长府一应嫁妆都已经准备停当。桥桥拿着大红嫁衣,在大铜镜前比来比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
展颜却是个火爆性子,哪里还顾得上姐姐的感受,跳进门来就满嘴嚷嚷:“姐姐,不好啦,穆陵城来退婚了!”
“什么?”桥桥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手里捏着的嫁衣开始抖索,真是穿也不是,扔也不是。
“你听谁说的?”半天,桥桥才回过神来。
展颜竹筒倒豆子似的,劈哩叭啦,把刚才自己在花园内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不等展颜讲完,桥桥早已经怒不可遏。只听嗤拉一声,那刚刚订制的新嫁衣被撕做两半。
“我找他去!”桥桥又一转身,跳到了床前,把挂在墙上的剑摘了下来。
酋长家的女儿和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从小习武。桥桥和展颜平日里不只绣花斗草,也常击剑为乐。和马头族有了战事,是可以锦袍雕鞍,随父出征的。
“姐姐,你……”展颜以为桥桥要去前厅和穆陵城使臣算帐,欲言又止。因为父亲治家甚严,如果桥桥大闹前堂,和那使臣过不去,酋长大人一定认为有失青丘颜面,而对女儿加以训斥。
“我……”桥桥转念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和一个跑腿送信的叫板,有什么意思?要去就去那穆陵城,找那穆陵城城主家的长子,国之世子,穆陵城的继承人,李公子!
说起来她和穆陵城的这桩婚姻,完全是由父母包办的,是一份交易,城与城结盟的一个砝码,完全不由她个人做主,也无人顾及她的感受。可打生下来就被定好了的这门亲事,也就成了她终生的依靠,后半生的归宿。如果不出意外,她将成为穆陵家的儿媳,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日后的城主夫人。
所以她少女时代的梦想,都是和这座未知的城池,这个未知的城主府家庭,从没见过面的李公子联系在一起的。无数的旖旎风光,数不清的春梦无痕,都和这个未来的夫君,陌生的男子交织在一起。
也曾听说那穆陵城家的李公子风流倜傥,佳人如玉,不过从来只是耳闻,未曾目睹,所以在桥桥这些年日渐长成的少女蜜汁心里,总是伴有一份忐忑,几丝不安。就象云儿始终在青丘山上飘浮,把青丘山顶笼罩,一直没有落到实处。
咚地一声,悚然梦醒,当头棒喝,势若雷霆。人家不要你了!快醒醒吧,别做梦啦!
桥桥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儿象被生生撕裂了一般,她唯有本能地紧紧地攥住手中的这把赤霞宝剑。
“我要去穆陵城,亲自问问他,为何弃我……”她凛然,又有几分凄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