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启事》:真相还是谎言?喜剧还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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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会在一部20年前的老片子里和年轻的刘若英相遇。
在这部名叫《征婚启事》的老电影里,她叫家珍,眼神和名字一样明亮,留着利落短发,满脸的胶原蛋白。她在一张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征婚启事,自此开启了无数荒诞的相亲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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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珍每次约定见面的地方都在同一家餐厅。在这方小小的相亲餐桌上呈现了两种不同的视角,一种是家珍观看相亲对象的视角,一种是家珍被相亲对象观看的视角。无论是哪一种视角,对于观众来说都形成了一个旁观和偷窥的角度。因为人与人的无解是常态,所以观众希望从偷窥中看到真相。
有意思的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并不是真相,而是而是他们用以掩饰真相的方式是如此欲盖弥彰,简直令人感到一种生而为人的尴尬和羞愤。
比如有的人来相亲只是为了满足生理欲望:
例如那位在席间大谈饭岛爱的房产中介,他通过这种性暗示的方式获得口腔快感,以此游离在道德边缘;
也有把性交易摆上台面的男人,比如那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皮条客,他指责家珍歧视妓女,因为“职业不分贵贱”;
再比如那位给家珍算命的油腻男人,他只想通过相亲打一炮,还必须免费,因为“不喜欢给钱的感觉”,这是他所谓打炮的“原则”。
也有的人来相亲是为了找寻安全感:
比如那位身处娱乐圈的男演员,故意乔装成一个跛子画家,原因如果女方不嫌弃自己是残疾人,那对方才值得交往;
比如那位一直戴着墨镜的配音员,他有着骄傲的自尊,喜欢处处压制对方,但他说自己每天都要说好多话,只想找一个可以倾听的人;
他们漏洞百出的谎言令人哑然失笑,他们振振有词的借口令人无言以对。他们伪装自己,却要求对方袒露真心。
然而,清澈见底的真相是否就更容易承受呢?导演随之回答观众:所谓真诚,有时候掌握不好分寸,就成了真诚的绑架。
比如金士杰所扮演的那位小学教员。他说自己花了20年的时间去想要不要结婚。他坦承生命中那些孤僻、脆弱的时刻。他说下班后的自己喜欢发呆,像一个盆景。他怀念父亲为母亲唱的歌,说到这里他自顾自唱起来,这时候,这个45岁的男人脸上竟然绽放出10岁男童才有的那种神往和羞涩。
这是电影里最幽深、最细腻一刻,令人忍不住要陷落到雪崩一般的温柔里。但当家珍开玩笑地问他,如果我要用你一个月的工资买一件衣服呢?他立刻从一个充满灵性的灵魂,变回一具枯骸。
再比如带着智障儿子一起来相亲的母亲。家珍一再提醒她,她的儿子不具备自理生活的能力,不适合征婚,但这位母亲仍在自说自话。她相信儿子只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她所需要的是找到对的人与他一起共享这个精神世界。她想为儿子找的不是结婚对象,而是另一个母亲,一个无怨无悔的救世主。
导演的“狠”在这里展露无疑。他痛恨堂而皇之的伪装者,也讨厌不自知的恶。当你扒掉那层“母爱”的圣光,卸下那位45岁的小学老师理想主义的面具,你看到了背后隐藏的鸡贼和算计。然而他们的痛苦又是如此真实,他们的自卑和自私、孤僻和脆弱,在这茫然又庞杂的世界里,有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壮。
这种分不清是喜剧还是悲剧的底色,让人笑到最后,再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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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思的是,电影的主角家珍在这场大型表演秀中也并不是无辜的人。
比如她故意篡改自己的姓氏,却被一个盲人当面揭穿。
她也曾和一个坐过牢的男人有过一段情愿。可当他们上了床,家珍只想嚎啕大哭。她感到空虚和徒劳,她本像用这样的方式去惩罚那个在电影里从没露面的男主角,最后却发现,她只是在惩罚自己。
直到这时,观众才会发现这个相亲故事到最后,是一出关于爱而不得的悲剧。
家珍曾经问她大学时的心理导师,爱是痛苦,但不爱更痛苦,怎么办?对方回答,一切不过都是选择,选择自己所能承受的。爱是本能,而情是责任。当爱到无能为力,应该学会在一段关系中努力去超脱自己。
作为秘密的交换,他告诉家珍,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但他选择过有妻儿的普通人的生活,因为这是他所能承受的,也是他超脱的方式。
看到这里,你会惊异于历史的轮回与时间的无用。20年前的单身女青年所遭遇的困境,与今日并无不同。20年前所见到的同性恋、易装癖、皮条客,也与今日大同小异。甚至人们应对各自困境的方式,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少长进。一样苦中作乐,一样细水长流。
至此,影片终于褪去了表皮的那层笑料。导演的姿态也不再愤懑,而是呈现出一种确切的悲悯。我想陈国富导演一定早在拍这部电影前就想通了这一点:噱头和话题从来不是生活的重点,而只是生活的一个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