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流年(25)
我平时很少生病,这次可能真的吓得不轻。小虎三天后就退了烧,而我,却一直高烧不退,不吃不喝的恹恹欲睡,爸爸妈妈日夜轮流守着我,眼睛都熬红了。
妈妈边用冷毛巾敷我的额头边流泪,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喃喃地说:“小绵,你要快点好起来,你这样子,妈妈好担心哦。”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死劲点点头,可眼皮太沉重,很快又陷入昏睡。耳畔里萦绕着孙二娘那痛苦压抑的哭声,脑海里浮现出能哥哥双眼圆睁、扭曲青紫的脸,常常无意识地尖叫连连。
任医生天天来给我打针,见我毫无起色,就对妈妈说:“我看小绵是被吓掉了魂,打针不起作用,不如按农村的土方法,去出事的地方喊魂吧?”
爸爸说:“塆里的人说也许是小能的鬼 魂作崇,叫我拿桃木桩钉他的坟,或者在他的坟上泼黑狗的血,我觉得太缺德,没有同意。”
任医生说:“真要往坟上钉桃木桩和泼狗血,估计你们俩家会打起来,搞不好还会出人命,还是先喊魂试试,真不行再说吧?”
搁从前,妈妈绝对不屑这么做,她上过学,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可现在,只要能让我尽快好起来,别说是喊魂,就是拿命换命,我想她也会毫不犹豫的。
于是,傍晚时分,妈妈学着别人喊魂的样子,拿升子(一种木制的量具)装了满满一升黄豆,用稻草包了七颗,然后编成一个尺把长的稻草人。
她又拿出我的一件旧衣服,带上一把竹制的、用来去山上薅松毛的筢子,然后带着弟弟,去能哥哥溺水的池塘为我喊魂。
她将我的旧衣服扔进池塘,又赶紧用耙子把它捞起来,然后包在稻草人身上,抱着稻草人边往回走边喊:“小绵,吓不怕哈,听到妈的喊声跟妈回家哈。”
妈妈喊一声,小虎就丢一颗黄豆,并立即回答说:“回来了!”
他们俩就这样一喊一答的一直喊到我睡的床边,然后妈妈把包着我旧衣服的稻草人,放在我的头顶上一边转着一边又喊了七声,小虎也回答了七声,我只觉头顶阴森森的嗡嗡作响。
睡到半夜,妈妈一边拍着床板一边轻轻扯着我的耳朵喊:“小绵,不管你是在池塘边还是在田间地头吓到了,听妈喊你快回来哈。”
寂静的夜里,妈妈的喊声悠长而绵软,像一支轻柔的催眠曲,让我濒临枯竭的生命渐渐鲜活起来。
就这样连喊七天,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真的喊魂有效,我居然好了。当我眼神清亮地看着妈妈说“我病好了”时,妈妈抱着我喜极而泣,爸爸也小心地舒了口气,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
在此期间,任医生依然天天都来看我,第四天他来的时候,带了几本连环画和《读者文摘》,说是许尚叫他带来给我和小虎的,希望我快点好起来,去和他玩。
连环画是男孩子喜欢看的《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回民游击队》,把小虎喜得对任医生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逗得任医生乐不可支。
病好后第三天,妈妈带我和小虎去赶集。我将许尚带来的书包好,带着朵朵一起快乐地朝街上走去。
天气依然炎热,小路两旁的稻田,似习习展开的绿色织锦,沿着蜿蜒起伏的小路铺展开来。朵朵顽皮地追逐着翩翩飞舞的蝴蝶,撒着欢儿地跑前跑后。
任医生的家和乡初级中学毗邻,是一幢砖瓦结构的房子,前后两套,与左邻右舍形成一个四合院。
临街的房子是门诊室也是药房,我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很多人。
许尚见我们进来,惊喜得两眼放光,笑咪咪地奔过来说:“小绵,终于又见到你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