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和一只鸟的经验
【九洲芳文•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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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曾经无数次经过那条街，无数次见过那群人，熙熙囔囔中，我泯然于众，从未想过，绯红夕阳下的纷杂世界，是那样不同，又大同。
那天傍晚，领着果果从书城出来，已近6点。出门左拐500米就是步行街入口，心念一动，好久没逛了，不如带着果果去玩一玩。
踏入街口，便发现热闹非凡，原来，正值夜市在起摊。
离路口最近的摊位还没摆好，看样是夫妻俩，男的打开折叠桌，仔细铺上桌布。女的打开带来的纸箱，逐一掏出一件件小物事往上摆。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各类小饰品。旁边的摊位是女装，摊主也在忙活，把一件件女装整平，挂好。一路往北走，摊点越来越多，而且吃喝穿用玩无所不有，连书摊古玩摊都露了面。
再往前走几步，居然看到了仓鼠。因《神秘的动物世界》里有两页是专门介绍仓鼠的，果果对那个可爱的小鼠特别有印象，央着我看了半天。无意间把目光投向摊主，才发现竟是一位有着沧桑痕迹的中年妇女。虽然穿着干净的衣裳，但鬓角的丝缕白发，不时蹙起的眉毛，还是暴露了她隐忧的心绪。
我站起身，仔细打量这一路的摊主，赫然发现——那一个个伛偻着腰或蹲或坐在小板凳上等着顾客的，居然大多是满面写着疲惫、头上暗起华发的中年人。
看样貌神情动作，推算年龄，约在35-55岁之间。我的心一沉，眼前的光景便也暗下来，这光景，正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吧？自己不也处在这个阶段吗？上有老、下有小，中间压着房贷、车贷，以及各种免不了的日常开销，人生上半场已经结束，而下半场则开始走下坡路。
夹在人群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面目模糊的脸——在这芸芸众生里，越加感觉到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一念之惑，问题忽然跳出来，直戳戳地逼问过来：人生那么苦，活着究竟为什么？多么沉重啊，我感觉呼吸都困难了，一路走一路寻思：是啊，——活着，是为了什么？
02
活之意义的答案，必会因为个人因缘不同而千般复杂。
有人说，活着必有一种理想。譬如思想家罗素，曾在《我为什么而活着》一书中说：“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这三种纯洁但无比强烈的感情支配着我的一生。”
活着，也因为这些追求而更加丰富多彩：爱情，带来狂喜和解除孤独，并且能使人看到想象仙境的神秘缩影；知识，可以了解人类心灵，了解星星为什么发光；另外，还要进一步理解毕达哥拉斯思想的威力。这三方面实际上包含了人类关系的几个重要方面：人与人、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
对于爱情和知识的向往，让他始终对生活充满热情，憧憬美好的理想境界，同时对于人类苦难的同情，又让他时时将目光投注在现实世界，有着忧心忡忡的关怀和爱。
也有人说，活着应该与命运和解。余华在《活着》的《韩文版自序》中说：《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种关系，相爱相杀，又相依相伴，在命运的长河里照见自己最初和最终的样子，也在活着的过往中体验命运的艰难曲涩，悲喜忧愁，终将，一切都模糊在日居月诸的尘埃碎絮里。
或许，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做一件事，就是学会和命运相处。命运是什么？如果站在以终为始的时间轴上看，也许能看得更清楚些，人一生走过的曲线，既不受所谓的命之限制，也不受所谓的运之改变，所有怅惘遗憾的过去，或者叱咤江湖的故事，都汇聚成当下的一丝念头——我来过、我经过。
前几日读一篇简友的文章，他一路奔忙，为了工作，为了学习，甚至为了帮助他人。有一个细节深深打动了我，在赶路上课的间歇吃晚餐，他“屏气凝神，静静地欣赏着白白的米饭，黑白相间的山药炒木耳，红彤彤的菠萝咕噜肉”，感觉自己“一下午的忙碌和劳累都得到了慰藉”，立刻有了一种暖暖的满足感。
这一幕让我不禁佩服作者的“心大”，这种大心是无论在何等环境之下都可以安然审视自己内心的豁达，和不惧于前不馁于行活在当下当自足的从容。
努力享受当下的体验，大约便是与自己和命运的最好和解。
03
所以，活着是为了体验什么？
光阴铺展，温柔地还视最初的轮廓。仿佛还在妈妈软软的肚皮里，一声嘹亮的哭泣已经告示世界，又一小生灵来到这繁杂的人间。从第一声爸爸妈妈到牙牙学语，从摇摇摆摆学走到雀雀跃跃撒欢，小孩儿的大脑极速成长，五识渐开，在蒙昧无知中学会了听一声鸟鸣，观一朵云散，闻一瓣花香。
奔跑在大自然清爽舒飒的风中，看柳条儿被吹得晃晃悠悠，看天际的纸鸢被刮得东倒西歪，少年少女在成长，一种叫做情绪的东西也见风就长，于是，人有了更多念头和想法，佛教曰之的人生八苦也扑面而来：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我们有了更多的体验，体验情绪上的喜怒哀乐、体验与他人关系之间的悲欢离合、体验与这个世界连接的成败得失。前一秒可能还在哈哈大笑，后一秒可能就呜呜大哭。
我们倔强地向前走着，在似水流年中活着并体验着，继续感受那些不一样的风景：在云舒云卷间悟到了自在；在波涛汹涌中悟到了豪情；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悟到了善与恶、是与非；在得与失之间悟到了平衡。
终于，渐渐懂得了放下，放下心中的执念，放下那些搅扰生活的念头。放下不是放弃和无为，而是看清生活真相依然保有的慈悲和热爱；是胸中千帆过尽，海上明月高升的恬静；是春花秋月后相视一笑的灿烂，是古道长亭边挥手相别的洒脱。
三毛在《如果有来生》中说：“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要做一只鸟，飞跃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我们有来生吗？不知道。尘世纷纷攘攘，中年客站在路上，不用畏惧，也无须忧伤，且活在当下，把每一个今天当做终途的最后一刻，体验放下的智慧，感悟生命的惊喜。
这一刻，我们可以是一棵树，可以是一只鸟，可以站成永恒的姿态，可以飞跃无垠的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