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拆

        自家附近有清真巷。说是巷，实际上还包括那附近的老房子。小时候对清真巷的印象，就是好吃的肉干和小饼。

        清真巷里有很多小摊，肉干和小饼是其特色。每当快过年，父亲就会念叨着清真巷的肉干，之后用那辆破旧的带横梁的自行车载我去清真巷。自行车已经生锈了，灰暗暗的，但擦的很干净。小时候总觉得去清真巷的路是漫长且艰难的，因为父亲总是先骑上去，让我助跑一段跳上后座。而我总是担心自己追不上父亲的脚步，或者一屁股摔在地上。

        到了地方，父亲便会拉着我，问我肉干吃辣的还是五香的。我每次都会说两种都要。肉干是接近黑色的，泛着油光，肉的纹理都清清楚楚的，上面有着香料。肉干的制作需要多道工序。隐约记得牛羊肉要先用油炸干炸脆，然后再用香油闷软。成本很高，赚不了多少钱。在我看来，这肉干承载的，是手艺人的辛勤和热爱。装完肉干，父亲会顺手拿上一包小饼让我抱在怀里，一起结账。自然肉干和小饼我不能一直抱着，否则可能会抱着他们坐在马路上哭。

别拆

        母亲买小饼的次数并不太多，但是有仪式感的。我总觉得母亲对生活有着很强的仪式感，这日后也影响着我。可能哪天工作不那么忙碌，或者去姥姥家很愉快，母亲就会带给我小饼。小饼是白色的，表面有略微金黄，印着“清真”。起初我一直不吃那两个字，总觉得是用水彩笔画上去的，殊不知烙饼的模具就是有着“清真”二字。小饼中间是空的，是香软的。母亲会用小饼夹上蔬菜，让我没有机会拒绝。

        时间久了，清真巷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亦或是人们的生活。房子越来越老旧，黄褐色的墙面上，连一些小广告都逐渐消失了颜色。爬墙虎不知从哪开始生长的，爬满了墙壁，巷子口的白墙上布满了裂纹，远处一看尽是沧桑。而它与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写字楼仿佛一根巨大的木棍直通云霄，和天上的白云组成了巨大的棉花糖。现代化的店铺闪光的招牌和写字楼的玻璃外壳在阳光下愈发闪亮，让人挪不开眼。狭窄的街道无法负荷日益膨胀的车辆，小巷也变窄了，路边的小摊慢慢变得“多余”了起来，成为了城管的“心头刺”。终于有一天，当我匆匆穿过小巷，有一个声音响起“这片老房子都这么破了，怎么还不拆啊？在这里有损市容！”

        一瞬间，仿佛我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终于有人开始疑惑，清真巷到底为什么要继续存在了。其实我也曾一度不解。我走到那家卖肉干的小摊，拿了马扎坐了下来。

        “来啦！”老板回应道。

        老板是一位就快四十多岁的阿姨。还记得小时候来卖肉干时，她还是年轻的模样。即使做生意很操劳，但精致的妆容和衣服的搭配还是可以看出女人的小心思。时隔很多年我再次见到她，眉眼还是如此，但早已不复从前。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大概是风的痕迹吧。衣着也是简单的，色调变得沉稳保守。清真巷也是如此。

        “来了。今天没事，过来坐坐。爸爸妈妈让我给您带好。”我笑笑，收回了飘忽的思绪。

        “好嘞！代我向你爸爸妈妈问好。”她笑了。

        “阿姨，为什么这清真巷还在这呢？都这么多年了……”声音逐渐弱了下来，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

        阿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能很明显的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逐渐变成了无奈，最后只有一声叹息。她拿过马扎，在我身边坐下。

        “孩子。对于我们家来说，清真巷这个地方啊，就是可以依靠的地方。我和你叔叔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生活很困难，清真巷里的每一家店铺，都是仿佛我们的家人，他们接纳了我们，也让我们去接纳以后的人。在这里的点点滴滴，清真巷人的温情，时间的痕迹，这些都是清真巷存在的意义。”阿姨湿了眼眶，渐渐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别拆”。

别拆

        我搂住阿姨的肩膀，想让她感到踏实。

        我们不知道，清真巷还能存在多久，它还能承载多少记忆与温情。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清真巷是家一般的存在。而其他经历风霜的老房子也应是如此。他们是这个城市变迁的见证者，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的痕迹。拆掉这些房子，心灵要在什么地方栖息呢？回忆要寄托于何处呢？

        别拆。

院系:文学院2016级

姓名:李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