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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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在老家吉林白山打来电话,说老父亲想我了,希望我能回下老家,同时也顺道给老娘上个坟。
想想的确是我做的过份了,每天忙忙碌碌的花天酒地过着,转眼间又快一年过去了。老爷子今年七十有八,耳不聋,眼不花,大部分时间呆在乡下的缘故,一辈子烟酒不碰,身体比我都强壮。老爷子一辈子重男轻女,固执的认为儿子才是最后的依靠,姑娘永远是别人家的。
刚结婚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来大连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没过一个月,整天吵吵着回老家,小文照顾的很好,衣食无忧,饭菜可口,但我整日里早出晚归,有时候几天见不到一面,大姐家住在郊区,住平房又有地,还有一帮几十年的老邻居,最后吵的没则又搬回了大姐家,估计还是住不惯钢筋混凝土堆砌出来的鸽子笼,更看不惯都市里一张张衣冠楚楚的扑克脸,想来也极为讽刺,老爷子一辈子重男轻女,到头来还是姐姐在照顾他的晚年。
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电话里我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姐姐,立马就买了当天下午的火车票。
去市场买了十多种海鲜,鱼、虾、螃蟹、海螺,已至深冬,早已封海,各种海鲜很贵,但还是狠狠心将杂七杂八装了两大保温箱,毕竟一年没有回家了,权当是一种补偿吧。
回按摩院和前台丹丹交代了一下,顺手从办公室保险柜带上了还有几颗药的小药瓶,看看还有四粒,估计控制点至少用上一星期。
丹丹有些冷漠,只有"嗯""好""行",再无言语,我自知自己理亏,也不好说什么,技师们更没有打招呼,匆匆而去。
那天我磕了药,强行3号时,丹丹不在,其她技师都在上钟,但我估计事后别人也知道了,知道了也无所谓,我是老板,她们就是靠按摩或者出卖肉体赚钱,和客人也是做,和我也是做,大不了回头给点补偿就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火车第二天中午才到达白山市,打了一辆出租车,风尘仆仆的回到大姐家里。
大姐家三间瓦房,冬天还是烧煤取暖,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姐夫起早去市场买了蛤蟆,又弄了点不喂猪饲料的笨猪肉,炖了一大锅酸菜,炒了几个笨鸡蛋,老爷子又特意买了一箱啤酒早早的温热,满满一桌子酒菜,一进家门,感动的热泪盈框。
大姐责怪我不把小文一起带回来,我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推托工作走不开,老爷子象看宝贝似的坐在我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弄得我好一阵难为情。
和大姐夫喝了几瓶啤酒,大姐夫话多了起来,他在当地一家制药厂干车间工人,每月三千块钱不到,大姐在当地一个饭店厨房打杂,两人加一起收入五千,好在外甥已经上了大学,比较节俭,但这点收入在当地也仅够维持生活。
大姐夫想要辞职做生意,快五十岁了,每天上班下班,为了一天一百块钱,除了工作还得时时关注领导脸色,的确想来一阵心塞,大姐夫一个小同事去年辞职应聘到一家金融机构做业务员,据说每月奖金提成一万多块,大姐夫馋的眼睛快掉出来了,征求我的意见。
我斩钉截铁的否定了他的想法,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不适合,大姐夫平常话语不多,不擅交际,和瓶瓶罐罐药粉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换到去和人沟通,怎么可能能做好?更何况要去金融公司,所谓的金融公司,无非理财拉人投资的平台小贷公司,基本上是缷磨杀驴,吃完肉连骨头渣子都不吐。
说的大姐夫一阵郁闷,辩解了几句,也自觉不易,点燃一颗烟,没抽两口,鼾声如雷。
姐姐和姐夫这些年来,实属不易,长姐如母,十六岁老娘去世的,姐姐和姐夫那时候刚结婚,除了照顾老爹,还得承担我上学生活的费用,好不容易等我工作,小外甥又得了脑炎差点夭折,天南海北的治了一圈,花了六七万才算捡条命回来,我帮了三万,四年前,大姐家房子翻新,想着这些对我的付出和帮助,我又赞助了五万块,加上小外甥的治病钱,估计也有小十万了,我从来没记过帐,有了就给点,没有也没办法,大姐夫们当年供我上学时不也没记过帐吗?
一辈子血浓于水的姊妹能有几人,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别太较真,钱财实乃身外之物,相比亲情,就是个王八犊子。
第二天一早,二姐也从四十公里外的松江河镇赶了过来,便张罗着去给老娘上坟。
老娘的坟地离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即到,两个姐姐备齐了酒菜、烧纸、香烟、香、馒头、水果等各种祭祀物品,携同老父亲前往坟地。
十五分钟平路,五分钟山路,气喘如牛的来到老娘坟头,深冬的北方,山风呼啸,白雪皑皑。
母亲的坟地背靠大山,远晀汤儿河,更远处山峰层叠起伏连绵不尽,当年风水先生力求母亲葬于此地,说我日后为商必能坐镇一地,富甲一方;为官也会造福百姓,拯救苍生与水火。
跪地叩首,积雪深至半膝,望着白雪覆盖的坟莹,石头压在上面的半张烧纸,思堵万千,一时间竟然语塞,泪眼婆娑.......
那个用柳条抽打着我去上学,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肯求让我重返校园,那个每天凌晨三四点起床为我做饭然后送我上学的老母亲,早已化为脓血,阴阳两隔,想十几年前母亲下葬的那天,农村的习俗不允许父亲和女性进到坟地,我在一众亲友的带领下前往送别母亲,十六岁的我,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恐惧,失去母亲的孩子有着太多的迷茫和彷徨,在母亲棺木下放的那一刻,我扑了上去,死死抓着棺木的绳索不放,哀啕着不要带走我的妈妈。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市内,我还有几要好的高中同学,大哥、二哥、老六。
初上高中,每天走读,处于乡下,多有自卑,常受地痞无赖欺负,后来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结为联盟,倒也落得清净自在。
大哥在早年接父亲的退休指标进入农村信用社工作,这几年下海弄了一个砖厂,又赶上房地产行业的上升通道,生意做的风声水起。
二哥是个纯艺术青年,去广州画过行画,到北京宋庄混过艺术圈,出过画册,办过画展,擅长写实画各种裸体美女,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现如今弄了个高考美术班,边创作边教课,今年听说开了个少妇业余爱好班,偶尔手把手的教怎么拿笔,怎么调色,倒也逍遥自在。
老六凭着自己努力考了第一批公务员,进了检查院,但家无根基又无靠山,分到了车队成了一名司机,但老六愣是凭着一张小嘴哄得老检查长开心不己,后来老六把握机会,正式认了干爹,逢年过节,人礼必到,干爹承诺,退休之前必给他安排个好去处,谁曾想,干爹有次酒后突发脑出血,撒手人寰!老六郁闷了两年,最近听说又要认干爹,我心想这货一定是脑袋进水了,以前的干爹刚刚死,哪个想死的敢认你这个干儿子?
当年高中毕业,八个同学齐聚大哥家里,老爹老妈好酒好菜斥候着,我们把酒言欢,酒至半熟时,我提议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该提议立即被全票通过。
老六扭着大腚去鸡窝抓来一只小鸡,一刀抹了脖子,又一刀划破了手指,取了一个大碗,要求每人一滴血,共同歃血为盟。按照年龄,我排行老四,我看着白光闪闪的菜刀,心生畏惧,迟迟不敢下手,老六一把夺过菜刀,在我手心一划,鲜血顺刀而下,引来众兄弟一顿坏笑。
那一天我们喝到天明,什么人生啊,理想啊,女人啊无一不谈,后来八个人挤在一个小炕上睡得东倒西歪,那时候觉得,这些都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当年拜把子的八个兄弟里,只有我、大哥、二哥、老五、老六经常小聚,其他几个,听说有人去了广州,有人移居海外,有人在当地的煤矿下井,每天能赚三四百块钱,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只是见面经常语塞,找不到同聊的话题。
有些人越走越近,有些人越走越远,但一切,宛如初遇时的命中注定。恰如小文,我知道这些道理,却不可控制的想着我的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