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多伦多，滑雪场
一看这标题是不是很眼熟呀？没错，2017年由马伊琍、靳东主演的电视剧就是这名。该剧讲述了生活优越安逸的全职太太罗子君与丈夫陈俊生离婚后一切归零，在闺蜜唐晶及其男友贺涵的帮助下打破困境，进入职场……
我思忖了良久，还是选用了这个标题。因为我退休了，“被报废”了。自2019年春节之后，我原有的生活状态也将归零，开启全新的生活模式。
都说岁月不饶人，可我们也没有饶过岁月。三尺讲台，我一站就是三十五年。不敢说桃李满天下，但的确也是桃李遍东莞。
我是个严师。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说，我是个严师，我奉行师道尊严，长幼有序。无论是风行赏识性的讨论法、探究法、自主法还是推行寓教于乐的练习法、指导法、任务法。我都是严格执行最传统的讲授法，做到把知识交给学生，把育人放在首位，课堂必须由老师掌控。我的教学，虽不能做到每节课都有教学重点或考点。但我一定能做到让学生，或在知识层面，抑或在精神层面学有所得。不敢说我的学生个个成绩优秀，但高考单科上120的不乏其人。我的严，是课堂上，学生必须听我讲；我的严，是作业上，学生一定要完成。我的严，不光是对学生，也针对我自己。比如写作，让学生写作，我自己也写，也就是“下水作文”，让学生课堂完成的，我也一定课堂完成（当然不是每次都写）。我讲评学生作文，我也一定让学生讲评我的作文。
我只会工作。从教三十五年，换了四间学校一一有两间学校是同一校址，除了第一间学校上班较远，其它三间，都只是离家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我每天上班时间都是紧紧的。除去每天雷打不动的两节课之外，我当了十年的班主任，当了十五年的年级主任，这些都是“啥权力没有啥事都得做”的重活累活。据说水瓶座最令人害怕的是：对自己有高要求，高标准和必须完成的强迫症，并且还有着一颗总担心别人做不好的爱操劳的心。别说，我在工作方面还真是如此。单单说我的课件，就要花费我大量时间来制作。尽管多年的教学我也保存了一些自己做的课件，可每次要用到时，我一定要修改或重做。有时做着做着，停电了，重来；有时忙了一天，可第二天发现没保存，重来。虽有些懊恼，但一点也不气馁。作为年级主任，全级多则近千人，少则五六百人，不少学生见我就问：主任，我们啥时开年级会呀？我一打听才知道，学生们不仅喜欢听我说话，还更喜欢看我做的PPT，可谁知道会前我得花多少工夫呀？
我不与学生走近。我周边就有这样的同事，三句话离不开学生，五句话就要说学生家长：学生说喜欢我，学生送我这呀那呀……家长请我喝茶，家长带我去哪哪……他们还在朋友圈以炫耀学生以及学生家长的亲密关系为荣。可我从当上教师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与学生有过于紧密的交往。是，由于工作原因，我与我的学生有过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也有过情真意切的情感故事，为此也写过不少获市级镇级奖项的教育教学论文。学生嘛，起初对我也有畏惧心理，可相处的时间一长，我也深受学生爱戴。最有代表性的是05届的一位性格内向的女生写了篇题为《我想嫁给你》的记人散文。文中写道：
“要输就输给追求，要嫁就嫁给幸福。老师，我想嫁给你，追求我的幸福。因为，我喜欢你清早迈向操场时那娇美的身影和坚定的脚步；我喜欢你手拿课本走进教室时那严肃的神情；我喜欢你面对我们的调皮违纪时你生气的样子；我更喜欢你伏在我的课桌前为我讲题时那和蔼的话语和亲切的笑容。我知道，你把你的一切都放在了教育事业上，这是你的追求，也是你的幸福。我不知道我将来会做什么，但现在我能确信，追求你嫁给你就是我的幸福。”
高三的学生一定是懂得“嫁”的含义，她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在表达她对我教学工作的认可和欣赏，对我所扮演的“老师”这个职业的喜爱和向往。
类似这样的评价还有很多，特别是在每年的教师节期间，我都会收到许多学生写来的书信或字条：
“生活中有你，变得绚丽多彩；学习中有你，变得充实丰富。教育事业因您而更加美丽。”
“喜欢你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你给我们将人生的道理。是你令我喜欢上语文，这是18年来的第一次。感谢你，能和你相遇是莫大的幸福。”
“你的孜孜不倦教会了我坚强，你的语重心长教会了我坚持，你的知性让我难忘。”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喜欢拿学生说事。甚至可以说，我是在故意躲避学生，我从不参加学校以外的学生们自发的活动。自教书至今，每届都有学生与我有或电话，或QQ，或微信的联系方式，而这联系的建立的后面，都有一段很好的用作写作素材的感人故事：或因作文批语而结下的友谊，可谓始于文，识于文的；或因其性格内向被我上课提问的；或因成绩偏差或有起伏我找过他们谈话的；或因高考失利我主动去开导过的；甚至有患有心理疾病要看心理医生的。但真得不多。我会很慎重地与学生交往。与学生走近了，难免出言不慎，甚至嬉笑追逐。再回到课堂，我觉得少了几分威严，少了几分底气。至于毕业了的学生，我也不太与他们亲近。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无法接受昔日坐在课堂瞪着一双眼睛，张着微微张开的嘴巴，带着一脸迷茫的神情的学生，现如今，他或她，手里拖着怀里抱着孩子，与我谈着相夫教子，柴米油盐的话题。
我不与家长联系。我的职业是老师，可我也是孩子的家长。在这知识爆炸的时代，在这推崇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社会环境中，谁能没有“媚师”的心理？要说学生家长所从事的职业可谓是无奇不有，若老师找他们办点事情，也纯属鸡毛蒜皮。就算我不找他们，也不排除有极力想帮你忙，或逢年过节给你送些烟酒点心的家长。可我深知教育孩子，还真不仅仅是老师就能独自担当的事，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孩子的学习成绩也不是我说了算；我更理解家长的心理，也体谅家长的难处。与其说我除了工作之外，刻意与家长保持距离，是自己怕担不起教子的责任，不如说我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爱护家长。
我回家不谈工作。家务活，除了做饭炒菜，敲敲打打，翻墙爬窗之外，刷锅洗碗，洗衣晒被，扫尘拖地……我几乎揽下生活里的一切杂事。我和我先生是大学校友，从事一样的职业。可在家我们从来不提单位里的事。原因很简单，先生对他这份工作可谓毫无兴趣，且游刃有余。而我则是胸有成竹，且得心应手。回到家，他忙他的，我干我的。我们的共同爱好就是除了看体育频道，就是打羽毛球了。就这点点爱好，工作之余，我们就忙得不可开交。别说，这也让我们结识不少球友，拓展了我们原本狭隘的生存空间，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我不教孩子学习。身为人母，哪有不教育孩子的？我这说的不教孩子的文化学习。然而，我的很多同事对自己孩子的学习抓得非常紧，就算孩子周末回来，也要求孩子做几套试卷才罢休。可我一直以为学习文化知识，有学校里的老师就足够了。再说这年头，除了考上北大清华，考啥大学都一样。我们做父母的天资也不过如此，孩子考不上北大清华，那学习成绩高点低点也就无所谓了。当然也正是我们的态度，孩子第一年高考不理想，复读了一年。高考复读是好是坏，也不好说。那我都教孩子啥了？学龄前：躲喵喵，捉迷藏，玩扑克下跳棋、象棋、军棋。小学时：学游泳；初中时：打乒乓球，打篮球。这很管用，上大学时，孩子可是篮球场上的绝对主力。高中时，孩子住校，没时间回家，我们每周忙做菜做汤往学校里送。值得一提有三件事：一是，孩子半岁时，我随学校组团到厦门参观学习，我买回来两件玩具：装六节电池的冲锋枪和卡带游戏机。枪，当然成了孩子的最深爱，而游戏机却成了我先生和我父亲的最爱。二是高中时孩子住校，回家少，且在家呆的时间短。为了与孩子沟通，特别是高考选科事宜，我就正经八百给孩子写起信来。起初用信纸写，后来用QQ写。没想到的说孩子还给我写回信。其实，高中是大多数男孩子的叛逆期。我算是误打误撞，四年写了近十封，这对孩子帮助挺大。三是孩子未满十八岁时，我就带他躲过检查，进了澳门赌场，我的初衷就是让孩子见见世面。你不怕孩子学会赌博吗？我只能说我的孩子我有分寸。当然，每年的暑假，我们的旅行生活就开始了。一家三口起初是跟团，后来是自驾。等到孩子大学毕业，我们也算是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我是个严师”“我只会工作”“我不与学生亲近”“我不与家长联系”“我回家不谈工作”“我不教孩子学习”，就是这么六句话，总结了我的前半生，这是不是有点凄惨呀？
2019年的元旦，我与儿子来到了滑雪场。飞絮满眼，白雪盈头，尽管若大的滑雪场人头攒动，色彩缤纷，但目睹失色的草木，置身皑皑的旷野，北风簌簌，寒风刮骨，顿感一股悲凉从眼中直逼心底，连带着心情也沉重起来。
“又到年末，不写几句好像不足以慰平生。”“其实平淡的生活哪有什么可以总结的，无非是吃喝拉撒，要不是靠此起彼伏的八卦消息撑着，真觉得人间不值得了。”“人生的意义也许只在于人心，你觉得什么有意义什么就有意义。” 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天意，让我读到了王朔的《2018，无疾而终》里的句子。这也正是我的心声，就斗胆借此作为我前半生的总结：我的前半生，无疾而终。
这是不是太悲催，很凄凉？
我的前半生，还真是像在刘嘉玲说得那样“20岁不懂事，30岁装懂事，40岁自以为是”中走过来的，甚至因为老公的包容，我还有些洋洋得意，火急火燎，骄横霸道。现在回过头来看，可谓一无是处。可这就是我的人生。日本作家渡边和子说：真实的你，就是一块宝石。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人的价值，不在如何与别人相比之上，而深藏在别人无法代替的个人秉性之中。
当我环顾四周，天澄水澈，山寒水瘦，朦胧无廓，银装素裹，这如梦似幻恍如仙境的静谧世界，顿觉人生好似一年的四季。我的前半生经过了和煦的春季，热烈的夏季，丰硕的秋季，现正要进入到寒冷的冬季。冬日里，时光便变得慵懒，慢吞吞，悠悠然。我也便可以很自在，很舒适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生活，可以把很多东西都控制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比起受控于人的生活，这也算是过上了“悠哉游哉”般的世外桃源的生活。也有人把晚年生活比成一天中傍晚过后逐渐进入黑夜的时节，可那又怎样？“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些流传千古的经典的诗句，不都是在歌颂和赞美人们的晚年生活吗？
余生不多，绝不将就，这将是我的生活原则。不念过往，不畏将来，这就是我的生活态度。
还是铭记渡边和子的话：无论刮风下雨，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样，站稳站好。
请相信，还没发生的美好，一定正在路上。
寒冬里，茶一壶
一一2019.1.5于多伦多北约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