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嗯?”
景飒很少讲故事,但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坐正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听她把故事慢慢说出来。我很喜欢听故事,每一个人的故事对我来说都充满吸引力,我知道这不会是景飒的故事,或许是她从某处听来的看来的,但这没关系。
“有个少年在十七岁,认识了比他大三岁的女孩儿。”景飒拿了块小蛋糕,坐在单人沙发上拿着小碟子。她似乎蹙了下眉头,也许是觉得小蛋糕会让人发胖。
我窝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我没有坐正身子,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故事对我有吸引力,此时此刻比不了我的手机。
我听她继续说:“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
我看到景飒把小蛋糕放进嘴里,我好像忘记,景飒喜欢甜食,当然我也喜欢。她很有自制力,如果是单纯的为了小蛋糕会导致发胖而蹙眉,她也许会直接把小蛋糕扔进垃圾桶,无论多香甜可口。景飒不会把小蛋糕扔进垃圾桶,当然也不会因为发胖而蹙眉。
这应该是个让人难过的故事。
在无数个夜晚里,她会陪着他坐在梨树下的石墩上。星星璀璨,宛如宝石。月亮、银河、北斗、流星,像一张浩瀚的网。晚风携带着梨儿的清香,轻轻拂过他们。脚下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熟练地拨动着悦耳的琴弦。
她就像一股清新的山风,柔柔地抚平了他那颗烦躁的心,她说:“人生要破茧成蝶。”
两个人的对话被夜风送往深邃的星空。
在梨树结了第五年的果时,在同样的星空下,在同样的晚风中,她苦涩地笑着对他说:“五年时间,也该破茧成蝶了。”
乌云遮住了皓月,雨水透过梨树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她的发丝上。她撑着那把旧伞,在茫茫大雨一步一回头,慢慢地和夜色融为一体。
“你知道吗?我们终有一天也会说再见的。”这似乎不是单纯的爱情故事,景飒忧伤的看着我,“破茧成蝶的路,只能独自前行。”
不该是这样的,景飒。
我坐直了身子,我听到她继续说:“那晚以后,过了一个星期,他收到了她弟弟送来的喜帖。她已经二十五了,七十年代的农村姑娘,哪能拖到二十五啊!”
有没有那种可能性,如果到了二十六岁再谈论婚嫁,二十六岁会发生什么?是一纸喜帖,还是等到了爱情。我的脑子有点乱,我不应该否认姑娘结婚的对象不是她爱的人,但我总是觉得她应该深爱年少里相识的少年。
“在喜帖的背后,她用娟秀的笔迹,摘录了徐志摩的一段话。”景飒停顿了下来,她似乎想让我猜猜看,是徐志摩的哪一段话。
我不记得我有读过徐志摩的诗,我的记忆力真的是差到极点,或许我读过,或许偶尔看到过,或许听人提起过,但我无法掌控我的大脑。我总是忘东忘西,我应该是鱼的记忆,可我知道,我只会记住那些深刻的人事物,而这世间,让我深刻的太少。
我摇了摇头,我这么说不是徐志摩不够深刻,只是我的大脑觉得没什么可以深刻。当然,我不是说徐志摩不够深刻,然而于我来说,他确实丝毫不够深刻。
我很矛盾,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也淡了;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醒了,开始埋怨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就乱了。”
景飒把我从混乱中抓回来,她时常这样做,我没有一次逃脱过。我把手机收起来,盘着两腿,抱着抱枕,顺便诚恳地点了点头。我表示我在认真听,而且有认真思考。
听徐志摩的诗,徐志摩好像对他有点意思。哦不,我确实有点混乱,听这姑娘所表达的意思,她确实对他很是喜欢。
我不想去深究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我知道没有意义,这不是爱情故事,对我来说,它不是。
让我思考的是,岁月如梭。
“年复一年,寒暑交替。又一个漫长的五年在孤独中流过。七八年的初夏,在浩瀚的星空下,在挂满小小果实的梨树旁,他望着手中这份整整迟到了十年的南方大学录取通知书。”
于是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好像突然就有了答案。二十五岁的姑娘,不说现在,只说七十年代,这个年纪在农村已经不能再拖,她比小伙子大了三岁,那年小伙子二十二岁,正是考取功名。
不是二十六岁,再拖一年,再等一年还是一样的结局。她要拖要等的不是一年,而是十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才是她的。
十年,破茧成蝶了吗?
我想二十七岁的他,是蝴蝶,只是不能双飞。
“后来他说,像她一样与世无争,万事顺随,那才是真正的破茧成蝶。”景飒的蛋糕吃完了。
他要说的或许只是那年功名不该争,也不该去要,破茧成蝶于有些人来说,是寒窗苦读十余载,这是茧,酝酿中的茧,只待一朝成蝶高中状元,满誉而归。
我想于他来说,破茧成蝶,应该是那年和她开花结果,携手白头,儿女满堂。十七岁的茧,于二十二岁,于五年后,该是破茧成蝶。
她也这么告诉他,可是他没有。或许他没能明白其中的深情,或许他只是没能幡然醒悟。
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初的小山村已经高楼林立。满头白发的老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记忆中那片璀璨的星空,也找不到那只记忆中的蝴蝶。
是了,他们都破茧成蝶,却没能双飞。
“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经过五十多年岁月的磨炼,所有的故事都已然成型。”这就结束了吗?景飒这次真的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它或许是爱情故事,但于我而言,它不是,这不是我要思考的。
“我们终有一天也会说再见的。”
“破茧成蝶的路,只能独自前行。”
别人的故事或许我会叹息,但没有景飒的这两句话让我揪心。我要否定她,我说,我们不会再见的。
我们都要成为茧,我们都要独自面对生命的磨练,这是每个人要成为蝴蝶的必经之路。我不否认她说,“破茧成蝶的路,只能独自前行”,但我不想她这么忧伤,她应该要明白,这句话只是破茧的过程,而不是成蝶的结局。
我会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哪里都不去,就待在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