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对我而言是个谜语

北岛有一首无题诗写：

对于世界/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不懂它的语言/他不懂我的沉默/我们交换的/只是一点轻蔑/如同相逢在镜子中

李沧东导的电影《燃烧》，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便是男主角钟秀说的「世界对我而言是个谜语」，这句话让我想到北岛的那几行诗。在电影里，不论是世界的隐喻还是表面发生的事情，全都无迹可寻，可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谜面，让观众和钟秀去猜。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惠美，既说钟秀重要又死心塌地跟着别人；真假莫辨的井；琢磨不透的年轻富豪本；不知是否存在的猫；愤怒的父亲；烧废弃塑料棚等等。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世界到底在表达什么？不可琢磨。钟秀立志当作家，可是全片没一处表现出他往这方面努力。既没有看书、写笔记、体验生活的场景，（除了影片结尾）也没有埋头写作、发表作品的画面。于是本问他，为什么不写作？他说了我喜欢的那句台词。

作为结构完整的电影，钟秀最后找到了谜底，他在惠美的房间畅快地写完了他的小说，而后完成了一次复仇。北岛的诗里写「我们交换的/只是一点轻蔑」，《燃烧》中，世界对于钟秀，给予的是轻蔑，钟秀回报世界的却是愤怒。

随着钟秀最后的爆发，电影结束了。对钟秀而言他找到了世界的答案，但我没有，甚至就电影的框架内也没有。惠美到底去了哪儿？钟秀对本的怀疑毫无实证，到底是真相还是只是他的臆测？全都无从知晓，因为影片结束了，没有后续的故事。绕了一圈世界仍然是个谜，只是得到了一个勉强的答案。

在村上春树的原著《烧仓房》里，世界没有答案。男主角直到小说结局，仍然在兜兜转转留意哪一处仓房被烧了。至于女主角早忘记了。李沧东的电影展现了更多细节，表面上更真实，但我倒觉得村上春树的小说更触及到了世界的本质。李沧东想讲年轻人的愤怒，但实际上年轻人早已经不愤怒了。愤怒要不然需要看透层层虚伪的包装，要不然就是出于认识的偏激，年轻人既愚蠢又容易被收买，愤怒抵不过娱乐。在影片的主要部分，钟秀看着像一个绝不会发脾气的人，一点不愤怒，我觉得这是当代年轻人的现实状态。

怒与不怒的界线在于能否找到世界的谜底，一代代人寻找，看到的却没几个。因为不单是世界，人对自己本身也过于陌生，就像北岛那首无题诗后半段写的：

对于自己/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畏惧黑暗/却用身体挡住了/那唯一的灯/我的影子是我的情人/心是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