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制度到大革命》读后

托克维尔在中国的政治学和历史学届并不出名。但是随着十八大后王大人的推荐，其人和其著作之一《旧制度与大革命》就陡然流行了起来。我没有赶上那波流行，直到最近才这本书从想读清单挪到了已读清单。

法国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其示范和影响之深远，让世界上绝大部分人至今仍然难逃其荫。所以复盘这场拔地而起，又久绵不断的革命，既是人类的普遍需求，也是众多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毕生的追求。而托克维尔能够在这样持久而热烈的学术热点中脱颖而出，同时经受住时间的检验，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从书名看，从旧制度到大革命是典型的因果论。时间上由旧及新，视角上由制度及革命，一看就是老辣的洞见下宏大的叙事。

从立论来看，托克维尔用三段论的方式分析了一场革命，分别是革命的原因；革命条件的积累酝酿和革命的爆发及后果。作者将第二点单独成章，独具慧眼。很多对于历史的研究，不知是受功名的利诱还是功力的限制，简单化地着眼于因和果，试图给出不容置疑的唯一路径和答案，结果往往既讲不清个案，更辩不清通理。让人哀其寸目之光，叹其妄大之断。而作者对于三段论的原因，也在结语部分给出了答案。原因就在于人和人群太过复杂，不要轻易地在人的动机，行为和结果之间找到一个确定的逻辑。多面性且互相冲突的人性和多样性且不兼容的人群诉求会让人随着事物的发展不断调整自己的欲求和行为，但未必达到自己期翼的结果。唯一的确定性就是不确定性。所以因果之外讲过程，才能有完整的分析。这本书最值得看得部分就是英文译者做的序和作者在书最后部分的结论。尤其后者，作者以史为鉴，做了一本政治学的书，最后回归于对人性的感叹，格局高下自在其中。

作者的一些观点和分析方法与同时期和后来的大家，惊人相似。作者贯穿全篇的一个分析方法就是阶级分析论。虽然在马克斯的公开著作里面，几乎没有对作者的引用，但是二者人以群分，辨以利益的手法却完全一致。在制度层面关于中央集权与制衡力量，又跟福山关于现代国家三柱论的第一柱-强大政府和第二柱-权力制衡高度一致。让人可以艳羡一下高手站在各自山峰上互相挥手致意的春风时刻。

作者在论证方面引用了大量当时的政府公文，其深厚的档案研究能力可见一斑。但凡欲修巨厦，手磨精砖的细活，既是基础，也是绝招。

本书的文字阅读过程是痛苦的。其一是作者的文风。虽然在全书的框架上作者设计精妙，提纲挈领，但是在具体行文上却走步飘忽，颇为松散。据说这是当时法文写作流行的一种颇具浪漫主义的风格，纲举目未张。其二是法文词汇太过精专，英译本里面很多词有点想我们的文言文，指向的精准降低了使用的频率，所以让我花了很多的时间查字典。但是有了这碗酒垫底，后续如果再看相关法国大革命的作品，相信会顺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