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的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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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声声慢》以其炼句精巧、平淡入调,确定了李清照在中国文学史的地位。我们读李清照、品李清照,在词中体现最多的就是一个“愁”字,可也曾想那有那么多的愁。
喜剧大师陈佩斯说:“一切喜剧都有一个悲情内核。”同样的,一个人有多悲,在此之前,就有过多快乐。
李清照生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其父李格非进士出身,在朝为官,地位并不算低,还是苏东坡的学生,是学者兼文学家,其母也是名门闺秀。
从这出身的推测,再参考其诗词中虽流露的声韵,李清照想来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她不仅生得貌美如花,这样的出身,也使得她眼界开阔,气质高贵。养尊处优的生活,可以容她有大把的时间来接受文学的熏陶,博览群书。文化的汁液是她在驾驭诗词格律方面已经炉火纯青、随意自如,而此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李家有女初长成,笔走龙蛇起雷声。
随后,李清照满载着闺中少女虽能得到的一切幸福,步入婚姻的殿堂,她的美好生活又更上层楼。夫婿赵明诚也是一位翩翩少年,其父与李父同朝为官,两人门当户对,又是文学知己,更是情投意合,两人的结合不可不谓天赐良缘,天作之合。
两人婚后如胶似漆,与赵明诚的短暂离别,她送别之作《一剪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几日见不到赵明诚又是一首《醉花阴·重阳》: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表达自己的彻骨地爱恋,痴痴地思念。两首词,一种意,这婚后的离愁又是另一种甜蜜的咀嚼。
如果依然是这太平盛世,李清照的词就不过是这点闺怨闲愁,可是风云变换得太快。宋王朝经过了一百六七十年的和平繁荣之后,天降煞星,金人一锤砸烂了汴京的玉苑高阁。
李清照开始了漂泊无定的生活,不幸接踵而至,假“愁”真甜变成了真“愁”甜不再。从此,“家愁”、“国愁”、“传道之愁”在她的余生中,压的她真“人比黄花瘦”。
在汴京陷落的几年后,丈夫赵明诚在回京复职时,随即患疾病而亡。感情如此丰富的她被无情地斩断了爱河,被爱包围的她一下就被困在了干涸的河床上,她怎能不犯愁。
孤苦伶仃的她是需要爱的,失去赵明诚的她尝试了第二段婚姻,她嫁给了一个叫张汝成的人,可此人婚后不久,便“狼”形毕露,他认为李清照既然是她的妻子,当任由他支配。当他发现不能支配她的行为后便恼羞成怒,对李清照拳脚相加,大打出手。生性清高的她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便寻机会与其分手,但封建社会,对女人的要求是三从四德,妇常夫纲。无奈之中,李清照走上了一条绝路,以张汝成科举考试作弊告发其欺君之罪。
但依宋律,女人告丈夫,哪怕对了,也要坐牢两年。 可追求精神满足的李清照岂会因此而却步,即使坐牢也不愿受精神的奴役。幸好在友人的帮助下,她只坐了九天牢。可在如此社会中,她被打下了“不终晚节”的烙印,从此,她孤独余生,爱情的甜蜜永远藏在了她的内心。
金兵南犯,她开始流亡生涯,一路追随国君,身心颠沛流离。李清照望着残瓦破栈,百姓流离失所,国君被人撵得抱头鼠窜,她望着一路的残瓦破栈,她这个无处立身的亡国之民怎么能不犯愁呢?国运维艰,愁上心头,她长叹一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在避难期间写了一篇《打马赋》: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将相过淮水。
只恨自己不是花木兰,不能披甲上阵,这是何等地心忧天下,心忧国家。她的愁是为风雨飘摇的国家而愁。
孤身一人,渐入暮年的李清照膝下无子,守得自己的孤清小院,听着别家的天伦声。国事已难问,家事怕再提,唯有学富五车,想着传道授业,可就是这念头也只是自己的痴想。
她有一孙姓朋友,其小女十岁,极为聪颖,她甚是疼爱。一日孩子来玩,李清照对她说,你该学点东西,我老了,原将平生所学相授,不想这孩子竟脱口而出:“才藻非女子事也。”
一阵悲凉涌上心头,直至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她学富五车,词动京华,到头来却学无所传,只徒增笑耳。
李清照的悲剧在于其身份的撕裂、人格的撕裂以及价值的撕裂。作为一名封建王朝的女性,她本应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应颜妆亮丽地侍奉这个社会,可是她却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却又处在社会思想的制高点。如果不是这等出身,她可能和寻常女人一样,只是相夫教子,随波逐流地生活。
但上苍给了她高贵的出生、绝美的面容、极高的文学天赋,又给了她开了天大的玩笑,将一切生生地剥夺。哪怕是个男人,在此境遇,也可能被生活的风雨打得七零八落,再也站出来。可她作为一个女人,偏偏是以心抗世,以笔唤天。
她凭着极高的艺术天赋,将一个“愁”字,化作彩虹,让人享受无穷。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写出来的词应是抚柳作态,但她的词就在于其的人品,与哀怨缠绵之中执着坚韧的阳刚之气。
词品中见人品,乱世中见风骨,真可谓“乱世之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