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
萍姐变了,变得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跟十几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皮肤白细了,身材苗条了,穿衣服讲究了,还化了淡妆,说着话,眉毛、眼睛都在笑,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岁月这把神奇的刀呵。偶遇时,若不是她在路上一把拉住我,这么美的萍姐,我都不敢认了。
零三年单位集资建房,我们住的平房正赶上拆迁,够资格买房了,租房子,搬家又迫在眉捷。一心想找个上下班方便,又接送孩子近的住处过渡一下。
顺着婆婆家小区对面的巷子一直往进走,走到头,再向左拐,就瞅见一新盖的农家院落,门前有棵大柳树,三月的柳条在风中舞动着,煞是好看。我直奔了过去敲门。
来开门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着一身黑,灰头土脸的。那个人就是萍姐,那一年她才三十二岁。问明来意,萍姐用浮肿的眼上下打量了我和老公,笑着说:“进来看吧,正好楼上房子多,不为挣钱,就图个人多热闹。”
房子很干净,墙刷得很白,我们选了最里面靠墙角的那间。外面的阳台能放下煤气灶,不用熏黑屋子,伸出去的平台正好夜里纳凉,白天晾晒衣服。那时候在附近找民房,每月六十,八十,一百元的都有。萍姐却只收我们五十块钱。水,不收费。没分装电表,电费,也只每个月象征性的收点。这使我们很意外,也很开心。没过几天就搬进了萍姐家,这一住就是两年多。
我住进去后才得知,萍姐老公是个四川人,跑工程的,很少回家,但很能挣钱。他们白手起家,结婚没几年就盖了这一院房子。六间两层的新楼对着盖,中间的四方院子摆放了很多绿植,屋后还有个挺大的后园子是空着的。那时候光这么大块的地皮就很值钱了。萍姐又是出了门的女子,在娘家村上讨了地,盖了房,没少费周折,花钱也比别家更多一些。但家里冰箱,空调,洗衣机,太阳能一应俱全,在我们心里已严然是个富户了。
那几年单位房子十分紧缺,很多师傅熬到快退休了也还是在外面租房住,一家好几口人挤在一起,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地,眼看着孩子长成大姑娘、小伙子了,没有条件分开来住,也只能干着急。萍姐那时候就已过上了我们这样的上班族羡慕不来的好日子。平日里她守着一大院房和才上小学的儿子,不用披星戴月的跑出去忙生计。每天送儿子上下学,做做饭,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安静又闲适。可她总说进进出出的太过冷清了些,我们入住进来,她心里很是欢迎的。
萍姐说房可以空着不租,但她得挑人。这句话也在后来得到了验证。那是一年后发生的事情。
我花一个月奖金买了一辆自行车,金色带减震的新款,单位里没见有第二辆。我骑着它行走在路上,回头率颇高。下班回来上了锁,就挨墙放在一楼的屋檐下,还没得意几天竟不异而飞了。最先发现车子丢了的是萍姐,她不止一次称赞过那辆小车子衬我。
院子里新进了一住户,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蔫蔫地,见人不打招呼,也不正眼瞧人。他有一个小女朋友,瘦瘦的,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描眉画红抹得跟要登台唱大戏似的。晚上带回来,第二天下午才披头散发的裹了宽宽大大的睡袍下楼洗漱。萍姐见了直皱眉头,说后悔租房给他了,因看那小伙子腼腆,又是磨了她好几次,才答应下来的。
院子里丢了东西,还是在萍姐的眼皮子底下丢的。从未有过的事情。萍姐子一下子恼了,气势汹讻地责问起小青年来。也只有他夜里进出门,且回来得晚。小青年只低头否认,并小声说从未看到过我的那辆小车子。他那小女朋友见萍姐在气头上说话不好听,竟喊叫起来,说主家仗势讹人,恶赖他们。萍姐气得火冒三丈高,当天就赶了他们搬走。
几个月后,院里又住进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新婚小夫妻,温文尔雅的。萍姐很满意。她悄悄跟我说,这对新人父母都是教书的,书香人家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萍姐很喜欢孩子。那时侯我女儿一岁多点,每次从婆家接回来,萍姐都要追着逗上半天,各种零食,小玩意全拿了出来招呼。她做了好吃的,比如春卷呀,鸡蛋饼呀,炸了麻叶,丸子什么的都会在楼下喊我带女儿下去吃。喊过一会儿,见我不肯下去,她就会让儿子端上一大碗给送上来。她老公难得回家一次,凡带回点新鲜东西也少不了要给我女儿留着。
有一阵子萍姐心事重重的,早早出了门,天快黑了才一身疲累的归。也没见她儿子中午回家吃饭。念着她平日的好,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她都忙些什么。才知道萍姐原是在村小学当过代课老师,是临时的。后又在我们单位的幼儿园呆过几年,直到儿子上小学。为了照顾儿子,她才不得不窝在家里。可萍姐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一堆一堆的书,心里一直想做事,夜夜纠结,愁得睡不着。她跟我说快抑郁了。我进她卧房看了几样东西,有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健康证和各种幼儿教学的书。才知道她想自己办幼儿园,这些日子就忙着跑这些东西呢。
幼儿园办得并不顺利。桌椅,器械都买回来了,老公还在强烈反对,怕她分散精力,照顾不好自家儿子。娘家父母,哥哥都骂她不会享福,是瞎折腾的命。
萍姐下了决心要自己干。她在路边摆了一张桌子,放了舞蹈音乐发传单招生,自己拿了小喇叭做推广宣传,见了小朋友就发卡通玩具。最初只招来一个三岁的的男孩,和一个四岁半的女孩。且父母都是外地人,中午没时间接,要求全托的。有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晚上也不来接孩子了。萍姐一个人,又是园长,又是阿姨,还是保育员。跑生源,上课,做饭,白天晚上带孩子,托费还不敢跟别家的幼儿园比。我都看不下去了。没人理解她,村上的人冷嘲热讽,丈夫嫌给他丢脸了。萍姐咬牙坚持着,背地里没少抹泪。
幼儿园最多的时候招来十多个孩子,萍姐去城里聘请了一个刚刚幼师毕业的女孩,又叫来自己的妹妹搭手帮忙做饭。我把两岁多的女儿也很放心的交给了萍姐。之前空着的后园子热闹起来了,摆满了幼儿玩乐的设施,护栏外面渐渐有了围观的人群,我时常坐在前院里就能听到孩子们稚气的笑声。那时候蒙氏教育还没正式推广开来,萍姐自己却已学习研究了很久,她有很多好的计划和想法要去付注行动。很有压力,也很少看见萍姐舒展眉头。
两年后,我们房子盖好了,要搬走,萍姐的幼儿园却面临要倒闭。附近村子上的幼儿园一下子多了起来。萍姐的幼儿园位置太偏辟。她又开始了新的学习,正在积极地准备考取教师从业资格证。我去跟她告别,她说从朋友那里得来的好消息,以后中小学都采取聘用制,想进正规的学校做个孩子王,是她人生的第二个梦。
十多年过去了,萍姐的第二个梦早就实现了。分开了那么久,她的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梦又是什么呢?我已不得而知。
都说时光荏苒,初心不变。萍姐却一直在变,不断提升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唯一不变的是她与生俱来的积极,善良和活到老学到老的热情。你看她那里像五十岁的妇人呀,活脱脱就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魅力女人嘛。
作者简介
阿晴,陕西蓝田人,文学爱好者。笔随心走,随意涂鸦,一个把生活过成诗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