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夏夜
暮色中,我牵着儿子走在蜿蜒的小径上。山坳间的最后一抹晚霞,依然是烂漫的。浮萍停止了漂泊,静静地扑闪着明亮的眼睛。草丛中的几棵满天星,在微风中摇曳着,身畔倚着小小的白色花朵。喜欢这样的夏夜,宁静又安详。
夏夜是父亲的。童年时,一家人总在阳台上乘凉。母亲在阳台上种满了花儿。太阳花开得热烈,如同被爱着的姑娘。牵牛花一路攀爬着,将嫩绿的小脚丫伸进了窗棱。石榴是火红的,月季是粉白的,宝石花是碧绿的,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母亲爱花,虽然她的脸膛因为日晒而失去光华,却掩不住那动人的温柔。这小小的阳台,因为有了母亲的花儿,显得格外诱人。
太阳疲倦了,我和姐姐就在阳台上给花儿浇水,把地面冲洗干净。藤椅是暗沉的老黄色,凉席是带黑的深棕色。因为用久了,溜滑又清凉。母亲把麦秸泡软了,又晾干了,编成了米白色的扇子。扇面是用丝线绣的,花草的图案间缀了些文字,“永久”、“幸福”……直白又单纯的爱。
母亲搬了枕头,靠在凉席上,缓缓地摇着手中的扇子,为我和姐姐驱赶小飞虫。枕头是松软的,里面装了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草籽,簌簌地发出声来,松软的淡淡香味。
父亲倚在藤椅上,偶尔会抽几口,袅袅的烟气中有许多故事。一直觉得父亲是个文化人。虽然荒唐的年代践踏了他的梦想,但即便到老年,他依然是一杯清茶、一张报纸,依然没有选择在牌桌中沦陷。他骨子里还是清雅的。他一直希望我嫁个读书人的,遗憾的是我在许多年后才明白他的失落。他的故事少了正史的堂皇与虚伪,多了野史的悠闲与情趣。兴致好时,父亲还会用二胡拉几曲。父亲的曲子里没有阿炳的苍凉,就像他拿手的《良宵》一样,夏夜是欢腾的。
初夏,草丛里响着蛐蛐的叫声,想起那萤火虫飞舞的夏夜,那些温暖的老故事。前几天,父亲有些咳嗽。今天打了电话,母亲说父亲已经不咳了。电话是我让儿子打的,我在一旁听着。母亲在电话里询问儿子电话是不是我让打的,儿子回答了。母亲让儿子记得告诉我,叫我别惦记。父亲的夏夜,又来临了。
父亲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