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无重数，可曾留春住？ ——读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

                                                         蝶恋花 【宋】欧阳修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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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句“庭院深深深几许”历来为人所称道，连用三个“深”字，把庭院的幽深隔绝展现在读者眼前，又用设问：“深几许？”引领读者去想象庭院，似乎有种“一入庭院深似海”的深不见底之感，从而达到还未见到抒情主人公，就先描绘出了其所处环境的幽闭压抑，可见其心情。未见其人，先感其环境，亦能明其心绪。

第二句还是写景，“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春天，杨柳抽芽，柳叶细长，颜色嫩黄，一树柳枝，千条万条，在明媚的春阳下，远远望去，如烟似雾，所谓“烟花三月”是也。烟柳堆烟，寥寥四字，勃勃生机，春光灿烂，毕现纸端。可是紧接着却是“帘幕无重数”。那道路两旁的一棵棵杨柳恰似无重数的帘幕，层层遮蔽，重重叠叠。这如烟杨柳不是可爱的，是恼人的。甚至是压抑的，它遮断了抒情主人公的视线，想望断天涯路，却被重重帘幕挡住视线。

唐朝王昌龄《闺怨》曰：“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这柳色不仅阻挡了抒情主人公的视野，还牵惹起了她许多的情思。杨柳青青，春光大好，可自己的青春怎么是孤独的，虚度的，易逝的。主人公被困在“深深庭院”，又被无重帘幕层层遮蔽，怎能不幽怨？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玉勒是指玉饰的马衔，雕鞍是指雕饰的马鞍，游冶指出游寻乐，也特指流连妓馆，追逐声色。章台泛指妓院聚集之地。眼前高楼幢幢，让抒情主人公看不见章台路。她深困庭院，而他则玉勒雕鞍，游冶寻乐，流连章台，而她庭院深深，楼高遮眼，望不见章台路。

时光就像柳絮一样随风飘散，青春如烟似雾般消逝。暮春时节，日暮时分，雨狂风骤。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春天就这样过去了，青春就这样过去了，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那扇朱门能掩得住黄昏吗？那微暖夕光，即使留的住，可曾回暖一颗寒透的心？可曾挽得住脚步匆匆的春天？可曾握得住奔腾向前的生命之流？可曾牵得住迷失在花丛中的那个男人的手？无计，无计，无计留春住。时光匆匆，裹挟着芸芸众生的欲望挣扎滚滚而去。深囿于庭院中的人只能随波逐流，无能为力。

看时光从眼前轧过，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想一生一世围困于此，徒然浪费生命，明眸怎不成泪眼？想问天问地，最后问问飞花。这问犹如屈原的天问，本就无解。天地无言，花本无语。你却偏要问，可谓痴人说痴语，谁又解其中味？

乱红飞过秋千去。秋千闲置。年少时光，春光灿烂时，这秋千架可是一片喧闹。你和他也许共坐过吧。或许相识于此吧。“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chǎn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而今不复天真娇憨，识尽愁滋味，想来愁肠满怀，无处排遣，心绪索然，有何心情蹴秋千？乱红与秋千与你，都一样，都不合时宜，被闲置了。

王国维《人间词话》评最后一句为“有我之境”，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欧阳修拟闺中思妇口吻写的这首闺怨词哀婉凄恻。各个意象不仅著抒情主人公之感情色彩，亦倾注了词人强烈的感情色彩。“诗言志，词缘情。”欧阳修为什么写这首词？他也被闲置了？或许是的，但我要去查阅欧阳修的相关生平和词的创作背景了。读词先读到这里吧。也不管词人了，只管我从字里行间读到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