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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风云录 - 47 - 背水一战

2022-01-04  本文已影响0人  梦见令狐冲

李轻尘全力奔逃,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地,翻过一道大土坡之后,他看着眼前的情景,禁不住目瞪口呆,心中叫苦不迭。

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横亘在他面前,不知道有几十丈宽,此时风平浪静,大河在融融月色之下静静地流淌着。河岸边是一丈多高的河堤,向着两边不断延伸,最终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一阵筝声从河中传来,李轻尘定睛一看,原来离岸大约两三丈的地方停着一艘小船,船头坐着一人,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具古筝,那人按宫引商,正在弹奏乐曲。

李轻尘对音律一窍不通,只听那筝曲忽而悠扬婉转,忽而高昂激越,一会犹如身处大山之中,在曲径通幽处款款而行,一会又似乎置身于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在千军万马之中左冲右突。

由于强敌在后,李轻尘无心倾听琴曲,他高声叫道:“船家,船家,可否载我到对岸去?”筝声忽然停顿,随即一个声音传来:“你是什么人,为何深更半夜急匆匆地跑到这里来要过河?”声音清亮,但年纪似乎已经不小。

李轻尘道:“在下李轻尘,因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逃到这里,还请大叔救我一救。”那人道:“你的仇家是谁,为什么连你这样一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李轻尘刚要答话,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随即传来孟烟寒的笑声:“看你小子还往哪里跑。”李轻尘心中着急,顾不得再经过船主同意,纵身跳上小船,他此时的轻功已经非同小可,小船船身只是微微一晃,并没有引发太大的颠簸。

这时他也看清楚了那位弹筝之人的面貌,只见他大约四五十岁年纪,面皮白净,颌下三缕短须梳理地整整齐齐,可见是个极修边幅之人。他身上穿了一领单薄的月白长衫,被夜风吹起层层褶皱,但他似乎丝毫不觉得寒冷。

那人见李轻尘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武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回复平静,笑道:“贵客深夜来访,也算有缘,请坐,看茶。”

他最后的那句话是对船蓬里面说的,只听船篷里面一声答应,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端着一个木盘走了出来,茶盘里摆着个天青色的茶壶和两只茶杯,少年将木盘放在那人面前的矮几上,拿起茶壶将茶杯斟满,李轻尘看着袅袅的热气从茶杯中飘出,突然间感觉自己如同做梦一般。

那人端起茶杯,笑容可掬地对李轻尘道:“请用茶。”李轻尘道了声谢,却没有端起茶杯,对那人道:“大叔可否先将小船划向对岸,我那仇家武功极强,为人又凶狠毒辣,动不动就要杀人。万一他跃上船来,不但我无处可逃,难免被他杀了,恐怕连大叔也会跟着遭殃。”那人双眉一轩,笑道:“小哥不必惊慌,既然你到了我的船上,就是我的贵客,任是谁也不能伤害你分毫。”言语间傲气十足。

他随即问道:“不知小哥的仇家是哪一位,竟然如此穷凶极恶?”李轻尘刚要说话,只听岸上有人答道:“在下孟烟寒,不知船上是哪位前辈高人?”

那人“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讶,但随即便道:“阁下可是江湖人称‘千首观音’的孟烟寒?”孟烟寒道:“正是。阁下是哪一位?”那人并未答话,而是将古筝摆好,十指挥动,弹起琴来。

琴声起处悠悠然然,间或夹杂着几声和鸣,好像有一群鸿雁飞行在秋高气爽的云霄之间,一会回环顾盼,一会上下盘旋,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忽而水声叮咚,似乎群雁降落在了一片风静沙平的河滩之上,三五成群地飞鸣啄食,母子相随,雌雄想让,一派欢快气象。忽而群雁惊而复起,渐次高飞远翔,逐渐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至此琴声渐渐止歇。

孟烟寒心中微微一沉,但语调依然平和,“能将一曲‘平沙落雁’弹奏得如此出神入化,江湖上除了拥剑山庄的庄主苏怀剑之外不作第二人想。想不到在此间遇到‘紫霜神剑’苏前辈,还能得闻如此妙绝人寰的琴曲,孟烟寒实在是三生有幸。”

苏怀剑微微一笑,对孟烟寒道:“不知阁下与这位小哥有何冤仇,为何深夜将其追杀到此?”孟烟寒不答反问道:“不知苏庄主为何又能如此凑巧来到这里?”苏怀剑没想到孟烟寒竟然对他如此无礼,眼中精光一闪,道:“久闻‘千首观音’武功高强,为人又聪慧无比,不如你来猜上一猜,为何我会在这里?”

孟烟寒不假思索地道:“苏庄主船头向东,可见是要顺流东下。这汴水往东汇入淮河,淮河所过之处,以阜阳、庐州、徐州三地最为重要,我猜庄主要去的地方,多半便是庐州。”

苏怀剑按捺住心中的惊讶,问道:“何以见得?”孟烟寒笑道:“久闻庄主与庐州刺史杨行密乃是至交,杨行密手下三十六将中几乎有一半均来自拥剑山庄。如今庐州即将生变,庄主不在山庄享福,却一人一舟秘密东下,如若不是杨行密,又有谁能搬得动庄主的大驾?”

尾随而来的独孤云悄无声息地躲在一处土崖后面,听到孟烟寒的这番话,心中不禁一动。他曾听师傅邹鹤鸣说过,这拥剑山庄的庄主苏怀剑剑法通神,与神刀门的门主莫同原是同门师兄弟,自从他们的师傅“风刀霜剑”黄啸雪十六年前离世之后,两人突然间反目成仇,各自开宗立派,创立了拥剑山庄与神刀门,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势力极大。

只是莫同与李存信向来交好,而苏怀剑却与杨行密相交莫逆,两人各为其主,从不相互往来,暗地里却一直在相互较劲,看谁能将谁压倒。

邹鹤鸣此次之所以没有亲自参与荥阳之事,正是因为他受李存勖委托,要亲自去庐州面见杨行密,说服他与晋军联手对付朱温,等到事成之后再共分天下。苏怀剑在这当儿要去庐州,是否也跟师傅邹鹤鸣此行的目的有关呢?

苏怀剑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千首观音’果然名不虚传。”这话等于承认了他此行的目的地确是庐州。

孟烟寒道:“苏庄主可知这孩子是谁?”苏怀剑看了一眼李轻尘,道:“这位小哥方才告诉我他叫李轻尘。”孟烟寒道:“这小子还算实诚,只是庄主可知道他的身份?”苏怀剑摇了摇头,孟烟寒道:“他便是晋王李克用手下第一猛将李存孝的儿子。”苏怀剑浑身一震,重新审视了一下李轻尘,过了一会才道:“将门虎子,果然不凡。”

孟烟寒道:“据说庄主与神刀门莫同势同水火,而莫同却与晋军李存信沆瀣一气,这小子是李存信的人,不如庄主将他交给我,算是我欠庄主一个人情,日后必当重谢。否则的话...”

苏怀剑尚未说话,李轻尘大声道:“李存信害死了我爹娘,我迟早要杀了他为我爹娘报仇。”

苏怀剑伸手示意李轻尘不必再说,转头对立在岸上的孟烟寒道:“否则便怎样?”

他原本无心与孟烟寒作对,若是孟烟寒能折节下腰,软语恳求,他未必非要留住李轻尘。虽然他对朱温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朱温势力庞大,杨行密与其相比还处于弱势,孟烟寒乃是朱温手下的得力干将,在如今的情势下能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那是最好。

但是孟烟寒的一句“否则的话”中满含威胁,苏怀剑心高气傲惯了,何曾受过这种气,他心中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李轻尘留在船上。

孟烟寒见苏怀剑语气渐冷,心中有些后悔不该说出最后的那句话,但他骨子里的傲气比苏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冷笑一声道:“否则我只能强行将他带走了。”

苏怀剑紧跟了一句:“如果我不让呢?”孟烟寒仰天打个哈哈,道:“久闻苏庄主剑法通神,只可惜在下一直未曾亲眼见识过,今日有缘相会,正好讨教讨教。”

苏怀剑笑道:“妙极,妙极,我也听人说过,‘千首观音’孟烟寒身怀一掌二指三神咒六种绝艺,无论哪一种都可横行天下,但愿今日不要让我失望。”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孟烟寒道:“是我到船上去领教还是苏庄主到岸上来?”苏怀剑道:“平地上没甚意思,还是请孟大侠移步到船上来玩玩吧。”孟烟寒道:“正合我意。”身子不见如何作势,便已飞身而起,越过三丈多宽的河面,轻飘飘地落在船头,船身似乎毫不吃力,晃都不晃一下。

苏怀剑吃了一惊,看来这孟烟寒的武功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他缓缓站起身来,从矮几下面取出一把宝剑,对孟烟寒道:“孟大侠似乎并未随身携带兵刃,我这里兵器甚多,阁下尽可随意挑用。”

孟烟寒游目四顾,笑道:“当真随我任意挑选?”苏怀玺傲然道:“苏某人向来说一不二。”孟烟寒道:“那我就用这个来接苏庄主的紫霜神剑好了。”说完他俯身从矮几上捧起那具古筝,将其抱在怀里,与苏怀剑对面站立。

苏怀剑微微一愣,随即又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料到孟烟寒会选择这具古筝,他叹了口气,道:“这古筝跟了我二十几年,想不到今日却要被人用作兵器,而且还是与我为敌。”孟烟寒笑道:“苏庄主若是舍不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苏怀剑双眉一挑,并未直接答复,双手抱着那柄尚未出鞘的长剑,沉声道:“来吧!”

孟烟寒道:“有僭了。”手上古筝一横,筝尾撞向苏怀剑胸前。这古筝长及四尺,宽有一尺,在孟烟寒一推之下没有任何破空之声,苏怀剑却感到一股极强的暗劲向自己急涌而至,自己上身的二十几处大穴全都处于这股劲力的笼罩之下。

锵的一声,紫霜宝剑出鞘,剑尖泛起一道紫气,疾刺孟烟寒手腕,孟烟寒见苏怀剑剑势如此凌厉,果然不愧“神剑”二字,心中也是暗暗佩服,手腕一沉,古筝忽的竖起,以筝身阻挡来剑。

苏怀剑手腕抖动,一连三剑,一剑快似一剑,绕过古筝,刺向孟烟寒周身九处大穴。孟烟寒手拿古筝,转动不便,当下飞身而起,落在船篷上面,没想到落脚未稳,苏怀剑剑随身起,身在空中又是三剑连环,将孟烟寒逼得不得不继续飞身倒退,落向船尾。

苏怀剑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紫光,如蛆附骨般紧紧跟随孟烟寒,轻功之佳绝不在孟烟寒之下,剑光闪动中又是三剑,孟烟寒奋力躲过前面两剑,第三剑竟然从筝身与筝弦之间的缝隙中穿出,疾取孟烟寒的咽喉要穴。

孟烟寒避无可避,屈起右手食中二指,弹在剑身之上,紫霜剑被弹得剑身弯曲如波,“嗡”的一声向一边荡开。

苏怀剑这连环九剑有个名目,叫做“剑气寒透九重天”,乃是他的独门绝技,只杀得孟烟寒冷汗淋漓,一时间毫无还手之力,看得旁边的李轻尘和远处的独孤云心旌神摇,内心赞叹不已。

只可惜如此凌厉无匹的剑法竟然还是被孟烟寒一一躲过,其反应之迅速,身法之诡异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最后那一弹,于极险之处施极奇之招,不但指法妙绝,而且胆识过人,否则胸口恐怕早已被一剑洞穿。

苏怀剑长剑被弹,只觉得一股极为诡异的劲力顺着剑身传至剑柄,又从虎口透入经脉,浑身如遭电噬,心脏刹那间几乎停止跳动,长剑差一点脱手飞出。只是他武功极高,临敌经验又极为丰富,当下深吸一口气,将真气流转全身,将那股偷袭的暗劲消弭殆尽。

他嘴里叫道:“天罡指果然了得。”手上丝毫不停,又是一连七剑攻出,要将孟烟寒逼下河去。

孟烟寒笑道:“霜月剑法也很了得啊!”此时他身在船尾,退无可退,当下古筝一翻,将筝身迎向剑尖,只听一声极其微小的“叮”声响起,原来是苏怀剑的长剑刺中了一条筝弦。

那筝弦虽是金属所制,却又细又柔,受力稍重便会绷断。只是因为苏怀剑的剑法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剑刃与筝弦一碰即收,才使得筝弦未被斩断。

苏怀剑长剑急转而下,改刺孟烟寒小腹,孟烟寒双臂一沉,将古筝挡在身前,苏怀剑若是剑势不变,便可将古筝和孟烟寒一同刺穿,但他却再次变招,长剑圈转,斜削孟烟寒右臂。

孟烟寒兵行险招,挑了这具古筝做兵器,固然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草木竹石均可为其所用,另外也是存心让苏怀剑以为自己对他极为轻视,从而激得他心浮气躁,出手之时便容易露出破绽。

没想到苏怀剑似乎对这具古筝极为珍惜,即便两人以生死相拼,他仍然不愿让它受到任何损伤。如此一来,这古筝反而变成了一件最为有利的武器,让苏怀剑变得束手束脚,剑法再精也势必大打折扣。

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换了二三十招,孟烟寒将古筝在周身盘旋飞舞,将其变成了一面盾牌。这盾牌本身极为脆弱,却有一层可说是无坚不摧的防护,这防护便是苏怀剑对它的珍惜之情。

孟烟寒有了这面盾牌,霎时间攻守易势,将苏怀剑的剑势尽数挡住,还不断寻瑕抵隙,用天罡指弹击紫霜剑,苏怀剑连受三记暗劲侵袭,每次都是心跳骤停又旋即恢复,但那一刻的感觉实在难受无比。

苏怀剑蓦地长啸一声,绕着孟烟寒急转圈子,倏忽间刺出四十九剑,孟烟寒的身子随着苏怀剑一同疾转,古筝在身前围成一圈盾幕,令苏怀剑的每一剑尚未完全施展便又收回。由于速度太快,空气在古筝里急速回旋,发出“呜呜”的声响,摄人心魄。

突然间两人同时停了下来,孟烟寒不可思议地看着透胸而入的紫霜剑和被紫霜剑贯穿的古筝,嘴角掀起一丝惨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这时才终于明白,苏怀剑其实从开始就故意给他造成错觉,让孟寒烟以为这具古筝是他最为珍惜之物。孟烟寒原本心中存疑,但中间有几次苏怀剑即便遇险,却依然选择避过古筝,终于让他相信苏怀剑真的是对这具古筝爱若性命。

其实对于苏怀剑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有什么比战胜千首观音带来的荣耀更加令人陶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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